确定苏慕华下楼去了，顾历南带迟莞去顾国振房间。

    陶小米正在给老人喂最后一粒药，顾历南走过去，弓着身双手撑在膝盖上，对着他笑，“爷爷，我和阿莞来了。”

    迟莞歪着脑袋，“我们来陪您过端午节，高兴吧？”

    老人抽动着嘴巴，“啊——啊——”

    迟莞看着顾历南，顾历南笑，“他说他高兴。”

    喂完了药，顾历南转动轮椅，要把老人推到楼下去，陶小米跟他交代，“二少爷，粽子那种不消化的，一定不要给爷爷吃啊。”

    顾历南回：“我有分寸。”

    爷孙俩走前头，陶小米和迟莞走在后面，“每次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来，爷爷开心，老宅每个人都跟着开心。”

    迟莞有点担心，“楼下挺吵的，还有那么多小孩……”

    顾历南在前面说，“我会亲自看着他。”

    自从顾国振坐轮椅，家里的扶梯就安装了可供轮椅升降的装备。

    顾国振一下楼，顾家那些亲戚就围上来嘘寒问暖，虽然不知是否真心，但有人问候，老人心里也深感安慰。

    人群中，苏慕华的眼睛盯着那白衣黑裤的男子，他在哪里，她的视线就在哪里，纵然他的目光从来不曾为她停留。

    顾家好事的亲戚总是旁敲侧击问她，慕华，为什么还不找男朋友，是眼光太高，还是心有所属？

    苏慕华但笑不语，众人皆知，那个心有所属，属的就是他们家顾历南。

    眼下苏慕华盯着顾历南，那些人就盯着她。

    太明显了，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爱慕，展露无疑。

    她不再装了，这么多年装得也累了。别人看出来，也就看出来吧，她不再顾忌。

    ……

    吃饭的时候，迟莞没有像之前那样坐在顾国振旁边，这次换顾历南。

    他知道自己爷爷想吃什么，也知道该给他吃什么，为他吃饭，亲力亲为。

    餐桌上有剥好的蛋黄肉粽，是梅姑奶奶找的那位师傅亲手做的，人人都在吃，人人都在夸。

    顾国振看着眼馋，咧着嘴啊啊的，示意孙子他想吃那个。

    陶小米在旁边再三叮嘱，“二少爷，不能由着他呢。”

    顾历南笑着，拿公筷夹起一个肉粽放在碟子里，对陶小米说，“说了我有分寸。”

    然后就看见他，在粽子的边角夹下很小很小一块，哄着老人，“我们就吃一口。”

    咸香软糯的糯米夹杂着肉和咸蛋黄的香味，瞬间溢满口腔，顾国振刚才那激动地表情渐渐平复下去。

    陶小米不高兴了，“说了不能吃……”

    顾历南看她一眼，“出问题我负责，哪儿那么苛刻。”

    此时顾国振坐在那里想着：这个陶小米，这不准我吃拿不准我吃，老子以后死了都不瞑目！还是我孙子对我好！

    喂顾国振吃完饭，顾历南起身，把他推到客厅去，“先看一会儿电视，我吃完再过来陪你。”

    给他按了京剧频道，再走回餐桌的时候，不近人情地说，“哪个小孩敢过去，我就揍他。”

    餐桌上鸦雀无声。

    这个人好拽，没人敢惹他。

    迟莞埋头吃饭：“……”

    妈啊，这人太嚣张了。

    顾亚凯跟顾亚琛对视一眼，暗自发笑。

    这个衍之，怕是以后亲戚家的孩子见了他都得绕道跑。

    苏慕华唇角带笑。

    她还就真喜欢他目无下尘那拽样子。

    吃过了饭，顾历南推着爷爷去花园散步。迟莞说困了，陪了爷爷一会儿，自己跑到楼上睡觉去了。

    有些亲戚吃过午餐就各自回去了，尤其是带小孩那几位，生怕孩子在老宅犯了错会被顾历南揍，深觉此地不宜久留，早早地离开了。

    苏慕华留下陪几位长辈打牌，她在等待时机和顾历南单独相处。

    三点半的时候，顾国振到了吃药时间，顾历南推着他从外面进来了。

    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牌桌子上的苏慕华，也没过去打招呼，启动了升降设备，径直把爷爷送上楼去了。

    陶小米也跟上去，喂爷爷吃药。

    苏慕华眼睛盯着麻将，心早已飞到楼上去了。

    耳边是顾历南和陶小米交谈的声音。

    “天气都这么热了，不给他开空调，你也不嫌他热！”

    “哎呀二少爷，爷爷前两天还感冒了呢。”

    “我管你的，进去把空调开了。”

    “二少爷啊……”

    “滚进去！”

    苏慕华手里捏着一块八万，突然莫名其妙笑起来，坐他对面的顾家表姨妈一愣，“诶慕华你想什么那么开心啊？”

    洪世莲和简文筠也诧异地看她，简文筠温和地开口，“慕华你认真点啊，虽然是自家人打牌，你每次输那么多我们都不好意思。”

    洪世莲也说，“就是，搞得像我们倚老卖老欺负你们晚辈。”

    “没有没有。”

    苏慕华把牌打出去，笑道，“输钱给长辈应该的啊，我乐意。”

    表姨妈贪小便宜习惯了，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你这么说，表姨妈可高兴了呢——二条！”

    ……

    照顾好爷爷睡下，顾历南放轻脚步走出卧室。

    门一开，便看见苏慕华等在外面。

    她迟早要找他，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不想跟她在这里争执，怕朝着里面安睡的老人，更怕给迟莞瞧见膈应，在合上门的下一秒，他双手揣在裤兜里，看都没看她一眼，越过她身边，“到顶楼来。”

    今天在顾家，苏慕华是怎样肆无忌惮用那双渴望的眼睛注视他，又是怎样刻意在顾家亲戚面前毫无顾忌地关注他，一切的一切都不一样了。她不再是以前那个将感情隐藏在心底的女人，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目的。

    这很可怕。

    顾历南活到三十三岁，人生阅历足够丰富，对他而言，再强劲的商业对手，都不如一个为了爱情变得疯狂的女人来得可怕。

    那种撕扯的，纠缠的，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让他厌恶且抗拒。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和苏慕华会走到这一步。

    初夏的午后，微风拂面，阳光灿烂。

    宽敞的主屋顶楼，布满郁郁葱葱的绿植和花卉，顾历南站的那个地方，身后背靠的，是一座玻璃温室，里面种植着有机蔬果。

    苏慕华就站在他跟前，眼光下眯了烟，却没能遮住她看他时目光里迷恋，沉醉。

    她对他说，“你看见了吗，其实，在所有人心里，一直一直，他们都觉得我才是你的另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