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他真的没想到陈曦的内伤会再次爆发。

    青年望着床榻上痛苦的少女，内心无比悔恨，每天每日，战战兢兢地照顾着她，努力给予她最好的生活环境。

    可……陈曦还是一天天的虚弱下去。

    好几次少女都陷入了与死神打交道的境地，无法动弹的身躯，嘶哑闷哼的疼痛声，还有偶尔眯起双眼，如同濒死的奶猫，迷茫而又不知所措。

    艾狄生心口窒息，深深地喘了口气。

    他将自己采摘来的果实砸烂，弄成果汁，勾起笑容，温柔的将果汁一点一点的喂到陈曦口中。

    “多吃点。”

    他忍下鼻尖的酸涩，小声道：“多吃点就能好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陈曦深吸口气，忽然吐出了所有果汁，脸色惨白的望着他。

    艾狄生的动作一僵。

    “别费力了。”

    陈曦嘶哑着声线，低声道：“你放我走吧。”

    艾狄生指尖微微一颤。

    放她走？

    可能吗？

    他费尽心思，抛弃所有一切，连家人都不要了，就为了留在陈曦身边——

    凭什么放她走？

    可……青年垂眼，看见少女惨白的脸色，眸光骤然暗了暗。

    陈曦要死了。

    难道死了之后，连自由都没有吗？

    艾狄生闭上眼睛，心中挣扎不断，最终自私的选择了留下她。

    “不行。”

    “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艾狄生说。

    “你不会死，也不能死。”

    陈曦闭上眼，不想去看这个顽固不化的兽人。

    身体疼倒是挺疼，可是疼着疼着她就习惯了。

    肉体已经破碎不堪到了极致，星辰之力甚至跃跃欲试的想要钻入自己神识之内破坏，可是都被她费尽心力阻拦在外。

    神识本来就没有修复好，再加上这星辰之力源源不断的用来，陈曦就是千般本事，也还是被折腾得死去活来。

    濒死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尤其是这种被吊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艾狄生从哪找到的灵果，每次给她服用，她体内的灵力就会增加一点，用以压制星辰之力的肆虐。

    可灵力太少，星辰之力太多，这些灵果最多只能起到缓解的作用。

    陈曦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着艾狄生再次离开山洞寻找药材，而每一次出去，他身上都会多出一些伤痕，血淋淋的，却从不在乎，也从不给自己包扎。

    他关心自己，为自己换药，为自己投喂灵果，还为她清洗身体，清洗身下被鲜血沾染的兽皮。

    可就是不愿意放自己离开。

    她说不上来对艾狄生是什么情感，也许是一些无奈，也许是心软，总之最后，她没有再说离开。

    两人之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是一月以前，他出外挣钱，而自己呆在家中等他回归。

    岁月静好。

    直到有一天，陈曦感觉到了身体回温，星辰之力渐渐散去，化作丝丝缕缕透明的线，一点点的从她体内剥夺钻出——

    大限将至，回光返照。

    她突然有了力气。

    “阿生。”

    她第一次这么亲密的叫他。

    艾狄生愣了愣，待反应回来，他突然间露出了狂喜的表情：“你唤我什么？”

    少女偏头看向床边的青年。

    “阿生。”

    “你陪我出去看日落吧。”

    她唇角带笑，温柔的就像曾经那样，柔软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宠溺。

    “从我来到你们世界，就从未真正看过日出日落，也未曾见过你们兽星文明的美好山河。”

    “所以我想最后看一眼。”

    她温和的说着，声音中带着几分释然。

    她笑了，眉眼弯弯如皎洁明月，清亮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身影。

    艾狄生心口一颤，有什么东西在密密麻麻啃咬着心脏，又疼又痒，想哭却又不能哭。

    他突然意识到，陈曦这一刻的怪异从何而来。

    不甘心……

    他好不甘心啊……

    他闭上眼睛，一滴泪划过脸庞，声线沙哑：“好。”

    他背着陈曦出门。

    墨凌无意间看见，有些惊讶的问他：“你们去干吗？”

    陈曦笑着对他说：“看日落呀，你要一起来吗？”

    墨凌看了眼沉默的艾狄生，又看了眼少女面上略带红润的表情，默了默，最终摇了摇头。

    “你们去把，我先回家了。”

    他指着自己家的山洞。

    他家就住在艾狄生附近不远处，平时艾狄生不在家的时候，都是墨凌照顾陈曦。

    说实在话，如果不是陈曦体质太烂，而且一副濒死的模样，相信墨凌也一定愿意追求她，不管对方是不是外星人的身份。

    可惜……

    他远远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长长的叹了口气。

    “倒是可惜了。”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陈曦那模样……该是活不长久了吧？

    他知道的道理，艾狄生也知道。

    可是他无法拒绝陈曦的要求，因为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亲密的呼唤自己“阿生”。

    如果陈曦没有被自己捡回去，如果他没有起私心将陈曦带回去，如果给她治疗好了内伤，那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艾狄生唇瓣微微抖了抖，侧头望着少女干净的面容。

    她还这么年轻。

    就要与这世界离别。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全都在于他的一己之私。

    此时此刻，艾狄生竟无比清楚的认知到，自己多么可恨。

    他从草地上爬了起来，走到少女面前，抿着唇瓣，骤然跪在陈曦面前。

    陈曦愣了愣。

    “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

    他闭上眼，近乎趴着般跪在地上，额头触碰到冰凉的草叶，鼻翼间嗅到了泥土的芳香。

    天边的太阳渐渐下落，橘红色的晚霞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倒影出一个未知的形状。

    陈曦勾起唇角笑了笑。

    “不怪你。”

    她倒没有怪他。

    因为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就是艾狄生想要治疗自己，也未必有这个财力支撑。

    所以她不怪他。

    她与艾狄生之间，艾狄生救了她，于她有恩。

    他囚禁了自己，于她应该是有仇的。

    她赠与宝器，恩情已报。

    而这仇……也在对方这些日子不辞辛苦的照料自己而尽数抹去。

    活了这么长时间，陈曦从来没有遇见这么一个人，愿意放弃自己所有一切追随自己。

    他爱她。

    可她不爱。

    所以……至少在临死之前，将这份爱解决吧。

    她叹息一声：“就当是我无法给予回应的补偿吧。”

    话音刚落，陈曦探出最后一点神识，甚至不惜动用神魂空间的力量，食指轻点艾狄生的额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