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拥抱一个人，陈雪莉就哭得更惨一点。

    后来，她脸上挂满泪痕，已经看不清自己抱的是谁了，只管用力拥抱，互道珍重。

    最后是大队长。

    大队长既是他们的上级，也是他们的家人。他负责严格要求他们，也负责给他们关怀和呵护。

    知道陈雪莉身世特殊，大队长一直比较照顾她。好几次难得回家过年过节，他都想带上陈雪莉。

    遗憾的是，次次都被陈雪莉拒绝了。

    陈雪莉一个是知道，哪怕是大队长，也难得可以在节日里和家人团聚。她不想去打扰，让自己成为焦点或者特殊照顾的对象。

    另一个是因为，她怕自己贪恋那种家里独有的、热闹的氛围。

    既然她从生下来就没有，那就索性永远不要有。

    感受过那种美好之后，意识到那其实不属于自己，最后只会迎来更大的失落。

    但以后，大队长再也不需要担心她在节日的时候孤单落寞了。

    “雪莉，以后每一个节日，都有人陪你过了，对吧？”大队长笑着问。

    “对啊。”陈雪莉自我调侃，“连七夕和情人节这种只有部分人可以过的节日，我也可以过了呢。”

    “太好了。”大队长很欣慰地说，“雪莉，真的太好了。”

    “大队长，以后有人去s市，一定记得联系我。”陈雪莉说，“我可以帮你照顾大家了。”

    “一定！”大队长看了眼来接陈雪莉的车，“雪莉，我们终须一别，上车吧。日后，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陈雪莉最后看一眼她的老部队、她出生入死的战友们，以及一直照顾她的大队长，立正敬了一个礼。

    其他人眼含泪水，给陈雪莉回礼。

    陈雪莉用力地闭上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

    接下来，她转过身，睁开眼睛——突然看见接她的那辆车从里面打开了车门。

    副驾座上下来一个人。

    那个人个子很高，身材偏瘦，一身休闲装。在军营热烈的阳光下，他的皮肤白的晃眼，跟这里格格不入。

    但这种违和感，丝毫不影响他的帅气。

    叶守炫！

    陈雪莉一度怀疑自己哭花了眼睛。

    叶守炫怎么会来呢？

    他没有跟她提过，也没有人跟她提过啊！

    “雪莉。”

    叶守炫叫了陈雪莉一声，一步一步朝着陈雪莉走来。

    陈雪莉这下可以确认了，真的是叶守炫！

    她愣住，呆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反倒是战友们反应比较大——

    “哇！”

    “这是……雪莉那个对象吧？真人竟然比照片还要帅！”

    “我天，雪莉这相当于……中了一千万啊！”

    “……”

    陈雪莉的内心比大家还要激动，但越激动，她越是不敢动弹。

    她怕自己一动，眼前的一切都会化为梦幻泡影。

    叶守炫的脚步停在陈雪莉跟前，他缓缓开口道：“雪莉，我来接你回家。”

    来到部队门口，接陈雪莉回家。

    这就是江漓漓提醒叶守炫的事情。那天中午，叶守炫去当“电灯泡”，江漓漓提醒他，陈雪莉突然要离开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和人，她一定会很难过。

    如果让她一个人回s市，路上她会非常孤单。

    但如果有人陪着她——尤其是未来最重要的人，那么一切都会不一样。

    陈雪莉不但可以不那么难过，还可以对未来更有信心。

    叶守炫赶过来，就是要用行动告诉陈雪莉：未来有他呢！他会陪着她，走完接下来的每一步。

    “你……你怎么会来？”陈雪莉有些哽咽，说完还擦了擦眼泪，“我现在一定很丑。”

    战友们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他们竟然能听到陈雪莉说这种话。

    在他们的印象里，陈雪莉是最不在意形象的女兵。

    以前他们在泥地里打滚，在烈日下暴晒，被高原的紫外线炙烤……陈雪莉都一心只有训练或者任务，从来没有在乎过自己的脸。

    用她的话来说，他们锻炼的，是在生死关头死里逃生的本领。

    生死关头，脸哪有命重要？

    但现在，她只是哭花了脸，就担心自己看起来很丑。

    谈了恋爱，果然不一样啊！

    他们倒要看看，这个帅哥会怎么回应。

    叶守炫一瞬不瞬地看着陈雪莉，微微靠近她，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其他人虽然没有听清叶守炫的话，但他们可以看到，陈雪莉瞬间放下了擦眼泪的手，不但笑了，还笑的很灿烂。

    她不是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了，而是这个人让她知道，她可以在他面前做真实的自己，不需要刻意保持什么完美的形象。

    嗯，这个男人可以过他们这一关了！

    “大队长，”有人注意到大队长的表情非常平静，于是说，“你好像知道他会来接雪莉？”

    “也就比你们早一点知道。”大队长说，“他通过武警部队的人联系我，让我帮忙安排他来接雪莉。不然的话，他没办法到部队门口，只能在车站等雪莉。”

    “安排得好！”战友说，“这对雪莉来说，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安慰。”

    “对我们来说也是。”大队长说，“这样一来，我们就知道雪莉以后有人照顾，我们不用担心她了。”

    这句话，是大家的心声。

    看见叶守炫那一刻，他们就擦掉了脸上的泪痕，也没有了伤感和哭泣的冲动。

    因为他们真的可以放心了，可以欢送陈雪莉离开这里。

    毕竟在未来，陈雪莉可以过得更好。

    叶守炫等到陈雪莉平复了情绪，这才提醒她说：“你要跟大家道别了，不然赶不上车。”

    部队有部队的纪律，大队长和战友们，不能在门口呆太长时间。

    陈雪莉走到大家跟前，挤出一抹笑，说：“我走了。”

    “常回来看看。”战友们冲着陈雪莉摆手，“我们去s市的话，也会找你的。”

    “好！”

    陈雪莉就这么和大家约定好，随后跟着叶守炫上了车。

    有叶守炫的陪伴，至少这一刻，她没有那么难过。

    车子缓缓掉头，陈雪莉从车窗探出头来，看着站在原地的战友们，冲着他们摆手。“再见！”

    “雪莉，保重！”

    大家也挥手跟陈雪莉道别。

    泪水再次模糊了陈雪莉的视线，她忙忙眨眨眼睛，想把大家看得更清楚一点，把他们现在的模样刻在脑海里。

    他们的职业，有一定的特殊性。

    哪怕约好了以后再见，也不一定能见到。也许这一面，就是她跟某些人的最后一面。

    随着车子越开越远，最后一面也变得模糊了。

    最后，陈雪莉和战友们，消失在彼此的视线中。

    这才是真正的离别。

    这一刻，还是到来了。

    陈雪莉无法抑制心底涌起的那股悲伤，只能任由眼泪掉下来。

    叶守炫没有劝陈雪莉别哭，甚至没有多说一句，只是把她圈进怀里，让她靠着自己。

    陈雪莉也顾不上形象了，把脸埋在叶守炫怀里，放声大哭。

    开车的是一名战士，听见陈雪莉的哭声，也红了眼睛。

    他负责接送部队的人，见多了高高兴兴地来，嚎啕大哭着离去的人，但还是难免为陈雪莉动容。

    他听得出来，陈雪莉的哭声里，全都是真真切切的不舍。

    只有真正把部队当成家的人，才会哭成这个样子。

    他们到车站，叶守炫的胸口已经湿了一大片，陈雪莉的眼睛也肿了。

    “雪莉，”叶守炫说，“我们要回去了。”

    陈雪莉这才发现，他们距离部队已经很远很远了。她再回头，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大队长和她的战友们，应该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吧。

    没了她，部队的纪律、他们需要进行的日常训练，也还是在的。

    战友们过着以前的生活。而她，要奔向新的生活了。

    陈雪莉看着叶守炫，突然说：“谢谢你能来。”

    “跟我还说谢谢？”叶守炫还是决定坦白，“其实，是我嫂子提醒我的。”

    陈雪莉脸上的悲伤顿时消失了大半，“漓漓姐？”

    “嗯。”叶守炫点点头，“她说，我应该来接你，这样你会好受一点。”

    “不止是一点。”陈雪莉说，“你不来的话，我可能会一路哭着回去。”

    叶守炫语出惊人，“我来了你也可以哭着回去。”

    陈雪莉：“？？？”

    叶守炫解释道：“我是希望你把情绪都发泄掉，这样回到了s市，你就可以开开心心的了。”

    陈雪莉失笑，摇摇头说：“我不哭了，也不用哭了。”她一瞬不瞬地看着叶守炫，“所有的道理，我都懂。我早就知道，我总有一天要离开这里。但现在，我面临的情况比我设想的好很多——我有你，接下来的工作也有着落。我的人生，没有失去意义。”

    “不止是这样。”叶守炫说，“我们还可以一起创造更多的意义。”

    陈雪莉笑了笑，牵住叶守炫的手，“所以，我们回去吧。”

    叶守炫用下巴朝外面一指，“那得先下车。”

    陈雪莉这回是真的被逗笑了，说：“好。”说完，她推开车门，干脆利落地跳下车。

    叶守炫见状，放心多了，从另一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