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史府之后，武云昭和顾潜山一路飞驰，赶回城西。

    一进门，二人立刻让白屹、黄立新和两个徒儿刘康和赵峰收拾包袱，带着虚弱的曹宁，离开京城。

    他们前脚刚走，随后，付东带着京城人马来到。

    付东虽然不知道史龙邀请武顾二人所为何事，但自从史龙为了面子决意毒杀曹宁之后，付东对自己的，素来敬重的、崇拜的师父已经心灰意冷了。

    内心里，付东认为，错处一定在史龙身上的。

    前后搜索，付东发现武云昭等人离开后，松了一口气，转身带人回宫复命了。

    原来，史龙入宫后，向皇帝方启禀明情况，以武顾二人武功高强，不将皇帝放在眼里，不但退出了武林盟，从此不再受武林盟和武林盟主管束而且打伤了自己。

    方启因为父皇受武林人士“迫害”早死，一直对武林中人看不上眼，认为武林中人鲁莽、剽悍，性情恶劣，见史龙伤重，认可了他的说法，以武顾二人伤害皇亲国戚的由头，吩咐人进行追捕。

    他对武云昭的美貌确实挂了心，但相较于得到一个武功高强的美人满足色欲，他更重视自己父皇被武林中人害死的仇怨。

    他的决意毁掉武林，为父皇报仇雪恨，是坚定的。

    付东复命时，史龙还在宫中，接受了御医治疗之后，同方启一起在御书房等待。

    方启自己知道，他让史龙办的是抢人家老婆的龌龊勾当，如果逼急了武顾二人以至于内情暴露，他的仁君之名将会受损，因此，他并未下死命令一定要将二人追捕在案，抱着能得就得，不得就算的态度。

    于是，付东回禀没抓到人后，方启没有追究付东办事不利。

    方启对史龙道：“史盟主，你瞧这事情怎么处理？”

    史龙抚着胸口，站起回话，道：“请皇上示下。”

    方启点点头，叹口气，似乎为难的样子，缓缓道：“史盟主身为皇亲国戚，代表着皇家颜面，这事情就不能不追究，但江湖事，江湖了，朕也不想过分插手，所以，史盟主，该如何处理武顾二人无端端打伤了钦定我朝盟主一事，便由您自由裁量，盟主掌管江湖群雄多年，应该可以想出既不坏江湖道义又能保全皇家颜面的法子吧。”

    史龙心说：“怎么落到我头上了。”但在皇帝面前，怎么敢拒绝，只好答应，向皇帝保证能妥善处理此事。

    事了，方启给付东放了假，要他专心照顾史龙，之后，前去后宫安慰史红玉，要她莫要担忧父亲史龙安危。

    史龙和付东师徒两个离宫。

    路上，付东问：“师父，皇上是什么意思啊？徒儿怎么听不懂，他是要咱们追究还是不要咱们追究啊。”

    付东都能理解的问题，作为多吃了好几十年的盐，多走了好几十年路的史龙理解得更透彻。

    史龙正头疼。

    皇上将此事的处理权交给了史龙

    但皇上给史龙的出发点在于史龙是钦定的盟主，皇亲国戚，简言之，史龙是皇家人，朝廷的人。

    皇家人和朝廷的人受了迫害，怎么能无视律法不追究呢？

    站在这个立场上，史龙要做的是追究。

    然而，史龙出于自己的立场，作为武林盟主，江湖群雄的领袖，正道魁首，他受伤是因为自己用了苦肉计，为了给自己挽留一份颜面。

    虽然事情是皇帝要他做的，但史龙怎么可能和盘托出，将皇帝拉下水，哪怕为了自己在宫中的女儿，他也只能将此事一人承担。

    然而，如果他按此召集同道，对武顾二人穷追不舍，到时候，若武顾二人说出实情，将史龙领旨拆夫妻一事诏告天下，届时，史龙自己的颜面何存，该如何在江湖立足呢。

    皇帝在临走时专门强调要去看看史红玉，就是在提醒史龙，他的女儿在宫里，他的身份是皇亲。

    皇帝是在压迫史龙，让他选边站，看他到底要亲近朝廷还是亲近江湖。

    追究与不追究对史龙都不利，而在站队问题面前，史龙追究不追究武顾二人也就不重要了。

    史龙懊恼。

    想当初，他为了提高身份，提高斩龙帮的地位，与朝廷有了联系，傍上了皇家，成为尊贵的皇亲，反观此时，他的努力全部变成了将他推向苦地的双掌。

    他是骑虎难下了。

    史龙意识到，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将因为自己武林盟主和皇亲国戚的双重身份，随时陷入两难的旋涡中，吃力不讨好，里外不是人，直到他最后做出决意，坚定地站定立场。

    史龙不想抛却如今的所得，他无法做出决定。

    左思右想，史龙无计可施，听到付东问，摆摆手，道：“师父累了，幸好皇上不急，咱们也不用着急行动，回头再考虑、考虑吧。”

    付东点点头。

    按着他的本意，此事最好不了了之。能拖延着不处理正合他的心意。

    付东暗暗叫苦，也在暗暗感慨，他从一个不会演戏的人变成了一个随时带上面具，随时上台的戏子了。

    史龙不能看穿付东心思的模样，让付东的心中五味杂陈。

    如果这就是人生历练增加的结果，付东宁可不要。

    尊荣富贵的都统一职怎么能比得上快意恩仇，潇洒豪迈的江湖人呢？

    然，仅凭史龙对他的养育、教导之恩，付东就得在很大程度上听从史龙。

    付东没得选。

    付东想到为情所困的师兄，曹宁。

    曹宁虽然需要为情爱所苦，但他是自己苦自己，自己给自己上枷锁。被师父抛弃的曹宁只要自己看破，他得到的是海阔天空，自由自在。

    而付东自己，带给他的不自由的枷锁不是自己给自己戴上的，是被强迫加身的。

    付东忽然很羡慕师兄曹宁了。

    怀揣着不同的心思，师徒两个一同进入了史府。

    做师父的没发现徒儿的异样，做徒儿的却看透了师父的烦恼。

    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另一种解读吧。

    史龙没有跟付东商量任何内容，留他在史府住了两日，便打发他回自己的府邸了。

    然而，令付东没想到的是，他才回府不久，顾潜山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顾潜山是受了武云昭的指示前来，完成被打算的计划的。

    付东见了顾潜山的面，赶紧问他们出逃的情况和师兄的状况。

    顾潜山让他放心，曹宁一切安好，心情虽然郁郁但气色和精神恢复了很多，从原来的四十多斤变成了九十多斤。

    付东听后，大感欣慰，对顾潜山和武云昭表示谢意，然后问起武顾二人如何伤了史龙之事。

    顾潜山和武云昭那日仅毁了房子，吓了史龙一大跳，根本没碰了史龙皮肉，听到史龙受伤，感到诧异，惘然道：“你师父受伤了？我没碰他呀。”

    付东皱眉道：“都吐血了，内伤来的，御医看过了。”

    顾潜山搔搔头，回忆与史龙交手的经过，确然道：“我功夫比你师父高了不是一星半点，绝对没碰了他。他毕竟是武林盟主，我们还是有分寸的。”

    付东听顾潜山说自己比史龙功夫高出很多，暗暗好笑，道：“可我师父真的受伤了，难道里头有蹊跷？”

    顾潜山眼珠一转，含笑道：“嘿，蹊跷必然是有的。我估摸着，史盟主这一招是苦肉计吧。”

    付东吃惊，道：“你是说，我师父自己打的自己？”

    顾潜山道：“还有别的可能吗？他要是不负伤，怎么把罪过推到我俩身上，怎么让皇帝同情他不怪罪？”凑近付东，低声道：“付兄弟，你师父什么人品，你难道不清楚吗？”

    付东尴尬一笑，皱着脸，神情黯淡，深吸一口气，接着问道：“顾大哥，那日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们气得把房子都拆了。”

    顾潜山听付东的语气，笑道：“你胳膊肘往外拐了呀，怎么不说你师父气得拆房呢。”

    付东心说：“我师父可没那个功力。”但笑不语。

    顾潜山不逗他了，说了前因后果。

    付东张大口，看着顾潜山，说不出话来。

    顾潜山不想在这事上过多纠缠，道：“算了，不提了，我今天前来另有要事呢。”

    付东愣愣点头。

    顾潜山道：“我先问问，皇帝和你师父想怎么处理我们？”

    付东道：“皇上的意思是让我师父看着办，我师父还没想好呢，他也不好意思跟我说这些，我也不清楚他到底要怎么办。”

    顾潜山点头道：“理解，理解。”接着道：“跟你说正事吧。我和我师妹在赴你师父邀请前日曾到海沙门处暗探，知道了些内情，本来是想告诉你师父的，但出了这回事儿，我们火急火燎要逃，就耽搁了。想来想去，师妹和我商量着，虽然你师父是不怎么的了，但你是好的，官场复杂，跟你知会一声，免得以后受害。”

    付东感激道：“多谢二位，不知何事？”

    顾潜山道：“那日金钱帮和海沙门在街上争斗，伤及无辜，乃是海沙门一手促成。”

    付东道：“他们？他们为何这样做？”

    顾潜山道：“海沙门背地里经营私盐，与官府有勾结。当然了，他们也不是一门笨蛋，若无必要，不会在大喜的日子触你师父眉头。他们敢这么做，纯粹是因为受了指示。”

    付东急问：“谁的指示？”

    顾潜山冷笑道：“与你师父合作办案的府尹。”

    付东又吃惊道：“怎么是他？海沙门，他们???自己人杀自己人吗？怎么舍得？”语音发颤。

    顾潜山道：“舍小保大啊，失去几个弟子算什么？”

    付东沉默一瞬，道：“也对，失去几个弟子算什么。我们斩龙帮跟海沙门也没什么区别。顾大哥，可有证据吗？”

    顾潜山反问：“要证据干嘛？”

    不等付东回答，顾潜山接着道：“揭发了府尹，再把这事儿来一遍？”

    付东点头道：“真相总要大白吧。”

    顾潜山摇头，道：“我们是听来的，无凭无据。海沙门的人今天也走了，你想追也追不上。付兄弟，有些事情还是别深究，心里知道就好。再说了，官官相护，一个末流门派，一个朝廷大员，你觉得，你就算提出了真相，哪个能被留下，哪个能被舍弃？”

    付东觉得心累，对盘根错节的勾心斗角提不起兴致，叹道：“也是。”

    顾潜山道：“自己留神吧。”

    付东再次道谢，欲言又止。

    顾潜山笑问：“想跟你师父提一提？”

    付东不好意思。

    顾潜山道：“随你吧。他毕竟是你师父。不过，别提是我们把消息找来的，我们武顾派跟武林盟已经没有关系了，从此各走各路。”

    付东觉得武顾派脱离武林盟甚是可惜，但事已至此，也知道武顾二人不可能回心转意，不说挽留的话了，让顾潜山转述他自己对师兄的祝福后，送走了顾潜山，看着这位大高手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