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玉笙目光的注视下，荣音一顿，继而点了点头。

    其实与其说是原谅段寒霆，不如说是自己跟自己和解了，不再纠结过去，不再担心未来，只想着眼于当下。

    杜玉笙将荣音从地毯上扶起来，又问了她一个问题，“他还值得你信任吗？”

    荣音抬头看着父亲，坚定地点了点头。

    段寒霆于她而言，是一个极特殊的存在，她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但他给她的安全感从来都是实打实的。

    自始至终，或许她介意的，并不是慕容妍的存在，而是段寒霆无法兑现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

    非是一双人，便不能白头，与其半路被他丢下，不如她主动离开。

    其实，是她自己先做了逃兵。

    比起不信任段寒霆，她更加不相信自己。

    她怕自己会变成一个怨妇，一个被丈夫抛弃后变得面目可憎的疯婆子，那样就太可怜了。

    可是在得知真相，看到段寒霆留给自己的遗书那一刹那，她确实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在他以为自己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心里想的念的，竟都是她。

    她怎能再说段寒霆不够爱她呢？

    他分明是爱她爱到了骨子里。

    “爹，我想清楚了。之前说到底，还是我任性了，不能体会他的处境，他的难处。而这一次，我不会再逃了。不管前路有多艰难，我既认定了他，就要陪他一起走完，与他白头偕老。”

    荣音是这么说，也是这么想的。

    杜玉笙听着女儿的话，知道她一向是个有主意的，既然这么说了，那便是已经决定了。

    他深深叹口气，“行吧，既然你已经想清楚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夫妻之间，也是要看缘分的，如今看来，你和则诚之间缘分未断，将来，还有的折腾呢。”

    荣音听到这里，脸不由红了红，低头惭愧道：“让您跟着操心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杜玉笙轻按了按荣音的肩，让她在沙发上坐下，温声道：“站在慈儿的角度，你和则诚能够重修旧好，自然是好的。只是站在我这个当岳父的角度，我对他之前的种种作为极其不满，你告诉他，这事没那么容易过去，想要把我的女儿从我身边带走，除非他再娶一回，不然门儿也没有！”

    荣音看着父亲又沉了的脸色，听着父亲的话，只觉得心里头暖暖的。

    她从沙发上起来，挪到杜玉笙身旁，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哽咽道：“爹，有您在，任谁也欺负不了我。”

    ——

    段寒霆马不停蹄回到奉天后，就召集众将领到军营开会，商讨南北战争一事。

    会议上，众将领各抒己见，都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一半的将领表示不相信南京那边抛出的条件和橄榄枝，鉴于他们以前的种种作为，宋在东北军这边的信任度非常低，他们早就不想再给别人当炮灰了，提议保持现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即可；另外一半的将领则说南北战争打了太久，这场旷日持久的内战消耗了太多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如今国内形势严峻，国外虎视眈眈，这个时候再继续打内战很容易被人乘虚而入，当务之急是结束内战，休养生息，以备不时之需。

    段寒霆在充分听取了众人的想法之后，又让孟六爷和张三叔发表了一下看法。

    二老对视了一眼，均表达了一个意思：“保持中立，停止内战。”

    会议结束当即，段寒霆便向交战双方发表通电。

    在电报中，他提出尽管袁、宋二人在关于国家和人民的前途命运问题上政见不同，但双方都应该意识到继续内战下去对双方、对国家、对人民利益都是百害而无一利，恳请双方珍惜国家来之不易的统一局面，能够各退一步，早日停止内战，罢兵息争，他段寒霆愿意做这个和事佬。如若不然，奉军便只能入关调停了。

    另外，他还让人给袁、宋两方发了私人电报，说明他了解到的国际形势，目前豺狼虎豹环伺中国，某方更是狼子野心，虎视眈眈，在这个紧要关头重燃内战之火，很容易引起外敌入侵，而今谁又能抵抗得了？

    电报通电全国，引起了广泛热议，各界和各行各业的人们都对此表示强烈的赞同和积极响应，号召停止内战，一致对外。而段寒霆也一跃成为人们眼中的大英雄，亦是政坛上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婉瑜刚给大胖儿子喂完奶，看着摊在茶几上的报纸，啧啧道：“这宋变脸变得真够快的，前阵子还将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呢，转头就又开始称兄道弟了，真是要多虚伪有多虚伪。”

    话音刚落，冯夫人就伸出手来拍她，剜她一眼，“打嘴！这种话也能随便说出口，小心祸从口出。”

    婉瑜不屑地哼了一声，“怕什么的，颖军和南京素来不和，敌我分明，我不怕站队。”

    “还说！”

    冯夫人作势在婉瑜的嘴巴上拍了一下，又瞪了她一眼，朝荣音的方向看去。

    婉瑜瞥到荣音，才堪堪抿了抿唇。

    冯夫人对荣音道：“你甭理她，这死丫头就是说话不过脑子，嘴上没个把门的，就是欠收拾！”

    说着，又恨恨地在婉瑜的脑门上戳了一下，嫌闺女话太多。

    荣音刚才看着报纸出神，并没有太留意母女二人的对话，听到这里，才抬起头来，淡淡笑道：“妈，没事。”

    战争虽然暂时结束了，但是南北双方依旧不睦，再打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段寒霆实力再强，也解决不了直系和南京之间的多年宿怨，更何况他也未必真的想要做这个和事佬，毕竟奉军与直系和南京也有着扯不断理还乱的恩恩怨怨，真论起恩怨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就说奉军和颖军也曾打得火热，一见面就眼红。

    而现在，她和婉瑜却分别嫁给了奉军少帅和颖军少帅，能够和平相处，全靠姐妹感情深。

    没有在此事上过多纠结，荣音堪堪调转了话题，“拙言有说什么时候能来吗？”

    “已经在路上了。”

    婉瑜看着怀里的大宝贝，没好气道：“再不来，他儿子都要不认他这个爹了。”

    荣音莞尔，看着吃完奶蜷着小手一直在吐泡泡的干儿子，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也是像极了他那个爹。

    她家慈儿眉眼也是越长越像段寒霆了，基因这个东西，真是强大，是谁生的就是谁生的。

    不认都不行。

    冯夫人抱着睡着了的大胖孙到外面去，让婉瑜和荣音姐妹俩说说话。

    她前脚一走，婉瑜就拽着荣音一脸八卦地问，“段寒霆到底什么时候来上海接你？听说要再娶你一回？”

    荣音无语地看着她，“你这都从哪儿听到的小道消息？”

    “外面都是这么说的。”

    “道听途说的话也能信？”

    荣音一脸疲惫地靠在沙发上，揉了揉眉心，“不过是我爹的一句气话，不知被谁听了去，就传成现在这个样子了，现在的新闻太可怕了，真是应该整顿一下，不然以后老百姓听风就是雨，那还得了。”

    “老百姓一直这样，你才知道啊。”

    婉瑜干新闻的，觉得这再正常不过了，拍拍荣音的胳膊，一脸坏笑道：“杜叔叔可以啊，有魄力！就该让段寒霆再娶你一次，谁让他当初脑子被门夹了要跟你离婚的。”

    荣音无奈地觑她一眼，“当初提离婚的人是我。”

    脑子被门夹的也是她。

    婉瑜秉持着帮亲不帮理的原则，一梗脖子，“那不管，反正他同意跟你离婚就是他的不是，有本事他别死皮赖脸跟你和好啊。他既然要吃你这棵回头草，那就得付出点代价。这次我可不会让他轻易把你娶回去。”

    荣音一脸警惕地看着她，“你想作甚？”

    婉瑜坏笑地冲她挑了挑眉，“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