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

    我完全听不懂程海东对我说了什么。

    但他的表情让我相信，他所说的一切，皆是他亲眼所见，他表姐一家死了！离开墨山时，我的确没有见到那奇怪的一家。可我没有杀他们，我又为什么要杀？

    不对，不是杀。

    程海东改口说，是被我吃掉！

    “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怎么看到的我吃了他们！”

    程海东的枪口，重重的抵在我的额头上：“告诉你？你……你敢吃了他们，现在却不敢承认吗？你承认也没关系，总之，已经到这一步了，我已经这样了，而你……你……”

    “你语无伦次了吧！把枪放下！冷静下来，回答我问题。”

    “我不……不能！”

    啪！我一把抓住枪口。

    虽然这事情很奇怪，而程海东现在的样子，又摆明了告诉我，他没看错，也没有说谎。可有一件事，我确认。

    那就是程海东不想杀我。

    从一开始，就不想。

    “你看到了是我，可你不相信那是我做的，对不对？”

    程海东眼神颤抖，他托着枪的手，也在发颤。

    我将枪口用力挪开，站起身，拽着他的领口：“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程海东陷入回忆……

    据他所说，那时的他确实有些神志不清，就是刚刚离开墨山那段痴傻的状态。但他的神志不清，不仅仅是因为虫毒的缘故，还有他所见的那个神秘女人。现在听他的叙述，那人应该就是杜幽兰没错，因为他从神秘女人手中，得到了一枚硬币。

    与姚倩雯手中硬币一样，雕刻着幽灵草。

    程海东最后要找的，就是那东西。

    那女人赋予他不会被虫海吞噬，同时可以反杀虫海的毒体。也是那女人，令他神志不清，在他脑中种下为我引路的命令。但他也确实见过叶天泽。

    至于表姐一家被吃，那是离开墨山以后。

    那一晚，姚倩雯带他回到山下，表姐家的住处。虽然那一家人仍旧非常奇怪，可他们也安稳住下。只是深夜，疯癫的程海东梦中惊醒，梦里他看到洞中怪虫，看到杜幽兰和叶天泽。他头脑杂乱，恍惚间中走到院外，那时他见到了“我”。

    “我”，还有叶天泽，以及他表姐一家。

    表姐一家对“我”跪拜，如尊敬神明一般。那段记忆的最初，“我”抱起了表姐家的男孩，头脑昏沉，还未恢复常人意识的程海东，正准备出现，却被下一幕惊呆，“我”竟一口咬断了男孩的脖颈！

    鲜血喷洒在“我”的脸上，如恶鬼降临。

    “我”开始啃食男孩的血肉，越发疯狂。

    接着是表姐，然后是表姐夫。

    他们一个个被“我”咬破喉咙，啃食血肉，吃得干干净净……

    而这时，程海东终于难以控制的惊叫出声。

    他想逃，却被叶天泽抓住，原本“我”也打算将他一同吃掉，可咬下去之前，“我”莫名其妙的在他身上闻了半天，接着放开了他……

    “……我隐约记得，你对身边的那个男人说，我身上有股奇怪的味道，要留着，暂时不吃了。”程海东身体在发抖，刚刚能够被控制的恐惧，当事情被全部回忆诉说以后，便再也无法被压抑。他抬头看我：“然后，你划破我的额头，把一滴血，留在我的脑子里……那滴血，就是那滴血，它能要了我的命！”

    “这些不是我做的。”

    不是我，一定不是。

    即便我真的失去意识，发疯发狂，可那个时间点，我并未离开过墨山洞穴。

    而且，程海东所说的那个“我”，与叶天泽在一起。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日在监控录像之中，杀死叶天泽的，究竟是谁？

    “我……我没办法信你……”

    “你信，否则见我第一面，你不会听我说任何话，你会开枪！海东，你说我了解你，那你不了解我吗？”

    “可……你是怪物，我不了解怪物。”他声音颤抖到了极致。

    怪物吗？

    我竟无法反驳。

    大概半小时以前，我还在为理解了进化而喜悦。

    可现在，我却疑惑了。

    但此时不该沉默，双手落在程海东的肩膀上，“海东，你给我时间，我会向你证明。不过那滴血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要了你的命？”

    “那血和粘液很像，是墨山，墨山山洞里的那种粘液……”

    程海东说，第二天一早，他从昏迷中清醒，院内看不到任何血迹。可表姐，表姐夫以及男孩却都消失不见。他被姚倩雯带到拉国，再次遇到杜幽兰，而后被解除了虫毒。他当时很恐惧，不敢多问，不敢多说，只想迅速离开这里，越远越好，他不想与怪物、恶魔接触。

    可在离开后不久，他的虫毒再次爆发！

    只是这一次，他身体生出的是粗壮的触须，与之前的虫类有些不同。

    但仍旧无法控制意识，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出现的次数越发频繁，他逐渐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很快，他将会完全被虫毒吞噬自我，从这世上消失。

    “那时我明白，那晚所见，并非幻觉……我解了墨山的虫毒，却没解开你给我的毒。我得再找到那大姐……可是我找不到。然后……”他突然伸手指向我，“然后我遇见了，你的……”

    “我的？”

    “你的女友，未婚妻……米娜！”

    程海东提到米娜的一刻，我如触电一般，“你怎么会见到她？你这身……和她有关系？”

    “对，米娜帮我混入信徒队伍，然后，我来到这……都是她的安排。她告诉我，会遇到你，遇到你之后，让我提前带你抄小路，去黑暗之约教堂！其实，这才是我没办法杀你的原因……”

    话虽如此，可我知道那只是一个借口。

    程海东只是单纯的不相信自己眼睛所见。

    “可我真的想杀你……”程海东表情痛苦，他的枪掉了，扯着我的衣服：“佐哥你告诉我，我还有救吗？为什么我觉得，你们都在骗我……我感觉，从我进山那一刻开始，就成了玩具……木偶……有人在提线……我摆脱不了。”

    “兄弟，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有办法让你完全相信。可是我向你保证，你一定会像以前一样，这一切都会结束！我知道杜幽兰在哪，只是她现在身边有个非常危险的家伙，那是个真正的恶魔，在他身边，稍有不慎就会灰飞烟灭。我必须和他们一起去一次黑暗之约，找机会，抢回杜幽兰！我答应你，抢回杜幽兰之后，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一定为你彻底解毒。”

    “我对不住你，兄弟。你的家人也是我所害。但罪我会赎，不会逃。可在那之前，你必须得相信我。”

    程海东呆呆的看着我。

    许久，他的眼神恢复了平静，只是在某一刻，我似乎又看到他曾经那双单纯的眼睛，他对我说：“那……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米娜让你先带我去黑暗之约教堂？”

    “对……”

    “条件就是，事成之后，杜幽兰为你解剩下的虫毒？”

    “没错……”

    “我知道了。所以说，你知道她的行踪吗？”

    程海东回忆，而后说道：“她确实提过，你一定会问我她的行踪，她说自己会在你们之前，先一步进入黑暗之约。”

    “我知道了。”

    米娜在那，她已经去了教堂。

    “带我去。”必须要见到米娜，虽然从她确定了我的位置，并且让程海东来引我，可以确定她与杜幽兰指间确实有一层无形的联系。可心里就是有个声音告诉我，她是可以信任的。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感情用事。

    但总之，我需要先见到她。毕竟此刻已经确定，她的安排，就是杜幽兰的安排。

    而我与杜幽兰，暂时不算仇人。

    想到这，我的记忆闪回到了昨夜。

    关于下棋那件事，我们又多聊了几句……

    “佐哥，我……我还是先这么叫你吧。”程海东似乎有话要对我说。

    “怎么？”

    “菈塔姆最近发生了一场大瘟疫，附近的村子都被感染。瘟疫的起因，就是那座教堂……那是多久以前，半个月？还是二十天，我记不大清了。那天，教堂中突然传来一阵巨响，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教堂中的信徒全部被杀。接着大批量的恶魔蝗虫从教堂飞出，铺天盖地。它们不仅吃植物，还咬人，杀也杀不死，死了还会复生，被咬过的人就会变成之前那种怪物。附近的村子已经完了，人人都如疯狗一般，见人就咬，咬了就继续传播……”

    说到这，他注视着我：“你真的要去？”

    “我还能不去吗？就算是回去，为了抢回杜幽兰，我也必须和那个巫蛊师同去黑暗之约。”

    “知道了……”

    “不过，你的话倒是让我想到了一件事。”是他提醒了我，眼下还有一事。

    “什么？”

    “附近的村子，几乎都被那种怪虫毁了？”我想到那些病变的村民。

    “对……”

    因为之前的昏迷，我无法判断自己昏迷的时间，于是，我问程海东：“你说被咬的人，需要昏迷一段时间，才会变成怪物。那么大概会昏迷多久？”

    “半小时到六小时，因人而异。”

    “所以信徒持枪，是为了保护村民，以及清除黑暗之约出现的威胁？”

    “对，可是……没什么用。”

    我短暂思考，思考着时间，现在距离与左元的约定，还有大概二十二个小时。似乎，还来得及。

    “海东，先带我到附近村子。”

    “不是去黑暗之约吗？”

    “抓紧时间，发疯的人可能没有办法，但那之后被咬的，现在仍然在昏迷中的人，或许还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