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玉堂摇头，“与你无关，不必放在心上，吃饭吧。”

    既然尹老爷子说让他们吃完再走，那他们也不用着急。

    这个时候还能神态镇定地吃饭，江颜也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好，她有些自责地道，“我不应该拒绝得那么生硬的，祖父上年纪，肯定希望有人陪着。就算是拒绝，我也应该说的委婉一点。”

    在江颜絮絮叨叨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尹玉堂的神色逐渐复杂。

    等两人吃过饭离开尹老爷子院子的时候，江颜还是有些自责，还在旁边絮絮叨叨。

    “颜颜。”

    江颜原本还在往前走，听见这句话就有些茫然地转过头来，看向尹玉堂问道，“怎么了？”

    两人如今正好走到假山后面，莺儿在不远处跟着，左右也没人。

    接着地势将江颜圈进怀里，尹玉堂低声开口，声音听上去甚至有些撒娇的意味，“我也希望有人陪。”

    脑子里尹老爷子那件事情的江颜反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抿着唇角忍着笑意，她抬眸问道，“干嘛？尹中书连这种醋都吃吗？跟自己的祖父也要争个高下呀，外面的人知道冷面阎王尹中书这么孩子气吗？”

    简直过分可爱。

    尹玉堂被她说的耳尖有些发红，却还是微微蹙起眉头，皱眉道，“从什么地方学的这种称呼？”

    “话本子。”江颜回应得理直气壮。

    预想中应该有些反应的尹玉堂只是看着她。

    眸光笑意盈盈，唇边染着笑意，眼角眉梢的欢喜半分不遮掩，桃花眸子里清晰倒影出他的模样，仿佛再装不下另外一人。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提醒他，即便失去记忆，眼前的人也是江四娘。

    是那个，能毫不犹豫要他性命的江四娘。

    “傻了呀？”江颜见他发怔，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晃一晃，声音里带着清冽的笑意，“别在这儿站着发愣呀，刚刚过去好些人都在偷偷瞄着你呢。要是再不赶紧走，你的威名就要没啦。”

    她说话的尾音里带着几分奇异的上挑，听在人的耳朵里，有些莫名的心里发痒。

    但这是江四娘。

    脑海里的声音固执地提醒这一点，尹玉堂手臂收紧，抱住江颜的手似乎更用力一些。

    “你最近好粘人啊。”江颜低声念叨一句，不过手上却十分诚实地回抱住尹玉堂，软糯糯地开口道，“好啦，好多人都在看着呢。”

    尹玉堂回过神来，向四周一看，才发现当真是有不少婢女下人都在四周，眼神游离地朝着他们这边瞄过来。

    “走吧。”江颜拉住他的手，趁着没人看这边的时候在他脸上轻轻落下一吻，然后才笑吟吟地道，“回去。”

    看见两人携手回来，云生愣一下，才抬脚迎上去，目光游离地道，“主上。”

    有江颜在，云生话没多说。

    而且，云生感觉自己的精神受到冲击。

    为什么主上会一副小媳妇样被夫人给领回来？

    江颜很有自知之明，瞧见两人这样，便微微弯着眉眼道，“我先回房等你，别忙太晚，不然我会去书房抓人的。”

    “好。”尹玉堂应一声。

    “四娘。”趁着尹玉堂不在，莺儿小声对江颜道，“我怎么总觉得云生瞧着您的目光不对劲儿啊？要不，四娘你和郎君说一说？你都嫁过来这么长时间，怎么还像是防贼一样的防着咱们？”

    “这有什么好说的。”江颜微微一笑，伸个懒腰道，“防着就防着，你还有什么怕他知道的么？”

    “那倒是没有……”莺儿小声抱怨道，“但就是觉得不舒服，像是没把您当成夫人看一样。”

    江颜没忍住笑一声，扬眉道，“可别。他要是把我当成夫人看，尹瑜又该打翻祖传的三桶醋坛子，就现在这样挺好的。”

    莺儿一怔，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又羞又恼地跺脚道，“四娘！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说什么呢？！”

    “好啦，我的错我的错。”江颜高举双手，嘴角挂着懒洋洋的笑意道，“真不用在乎这些，反正，再过不久自有分晓。”

    原先江颜还在想着到时候要怎么将尹家的人都支开，免得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现在倒好，居然是尹老爷子自己要离开长安。

    对江颜来说，倒是省不少力气。

    就是不知道……

    “莺儿，你知不知道尹老爷子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离开长安，去庙上祈福？”江颜撑着下巴问，“最近有什么重大的节日吗？”

    “节日没有，不过过些日子是老爷子亡妻的忌日。每年这个时候，老爷子都要去庙上给亡妻祈福。”黄泉端着江颜洗漱的水进来，搭话道，“多则半年，少则一个月。”

    “半年？”江颜咂舌，“那不和住在庙上差不多？”

    ——

    “主上，等老爷子去祈福，咱们是在老宅，还是回中书侍郎府？”云生手上拿着一纸文书，问着尹玉堂。

    尹玉堂略一思索，缓缓道，“看她。”

    这个“她”自然是在说江颜。

    “主上。”云生撇撇嘴，语气带着几分不满地道，“您是不是太宠着夫人了？再这么下去的话，怕是夫人会不把您当回事儿的。”

    云生说话的时候，尹玉堂鬼使神差地想起自己今日看见的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盛满明晃晃的爱意，好似再也装不下旁人。

    尹玉堂回过神来，淡声开口道，“谨言。”

    知道自个儿主子有点不乐意，云生憋着好半天，到底是没憋住，开口道，“主上，鹤见说夫人一听您让人看着她，她连小王爷都不见。这肯定是和小王爷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啊，您就这么放任她吗？”

    尹玉堂看他一眼，淡声道，“无事可做？”

    深知自己再说下去肯定会被找事情做，云生抿唇闭嘴，自动自发地退到旁边去。

    也真是不知道夫人给主上下的什么迷魂药，把主上迷得神魂颠倒的，连最基本的判断力都好像消失不见。

    尹玉堂虽说是看着汇报文书，脑海里却多少有些走神。

    云生说的没错，他也知道江颜和李庆云之间肯定有什么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事情。

    只是，尹玉堂不能问。

    问出来的也不一定是真心话。

    即便如今的江颜去前生大相径庭，但她毕竟是江恩中的独女，身上有着北狄的血脉。

    最近一段时间，江颜与江家众人走得极近，每次他问起的时候，江颜也从来都是含糊作答，显然是不想同他说真心话。

    他也没办法。

    “主上。”云生憋不住自己的想法，他十分犹豫地对尹玉堂道，“要是夫人真的有谋反的心思，您……不会打算包庇吧？”

    虽说他们肯定是主上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但要是尹玉堂当真点头，云生可能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心情复杂。

    毕竟，尹玉堂向来公正。

    “不会。”

    云生松一口气。

    这才对嘛，就算是再怎么被蛊惑，尹玉堂应该也绝对不至于会被诱惑到连谋反都视而不见。

    近日里的证据已经越来越明显，很快就能证明江四娘是真的伙同江恩中打算谋反。

    就算圣人说过此次可以不和江恩中计较，但如果是江家自己不安分的话，圣人肯定也没什么好说的。

    “云生。”

    听见尹玉堂的声音，云生立即抬眼看过去，就发现他正看着自己，目光有些发冷。

    尹玉堂道，“你不喜欢她？”

    不知为何，有一个瞬间，云生觉得自己的小命可能都很危险。

    “属下觉得夫人很好。”如有神助，云生极有求生欲地开口道，“只是眼下证据都指向夫人，所以……”

    “所以属下有些担心夫人和主上之间的感情会不会受到影响。”云生脑子极快地跟上一句。

    尹玉堂微微点头，并未多言。

    云生偷偷地抹一把汗。

    “主上。”鹤见从外面进来，恭声开口道，“夫人让问，您准备什么时候回去休息？”

    云生看一眼堆积的文书，估摸着江颜要等上好一阵。

    “这就回去。”

    不想，尹玉堂像是没看见那些文书一般，直接站起身来。

    云生的神色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等尹玉堂走远，鹤见才对他问道，“你刚刚和主上说什么呢？怎么主上身上……像是有杀气的样子？”

    “没说什么啊。”云生也有些茫然，“我就是问主上，要是夫人造反的话，主上打算怎么处理。”

    鹤见有些心情复杂地看一眼他，在内心叹息一声，才怜悯地道，“你能活下来真不容易。”

    尹玉堂刚走到房间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江颜的声音，清清楚楚的带着笑意。

    “还能怎么办？就直接弄死他算了。反正一回生二回熟，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江颜微微一顿，声音里的笑意更加明显，“这有什么舍不得的，我要是舍不得他，我就活不成了。”

    尹玉堂站在门外，只觉得彻骨生寒。

    江颜……在说的，是他么？

    就在尹玉堂想着要在门口听更久一些的时候，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郎君，你怎么站在外面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