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一边往后躲，一边伸手护着她，笑容恣意道，“我劝你现在还是不要乱动的好。天这么冷，咱们好好商量商量吃点儿什么不好吗？你看看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两个人是打打闹闹习惯，现在也没有什么外人，江颜身边的这些婢子也都已经见怪不怪，是谁也没觉得什么。

    不过，倒是有些惊到外人。

    江颜余光瞄见有人站在门口，原本是打算起来的，结果在看清是谁之后，不仅没起来，反而是懒洋洋地往江辰身上一趴，看向来人问道，“尹中书有何贵干？”

    两人在榻上打闹，如今江辰的身子向后半躺在榻上，一只手还搂着江颜的腰身。江颜更是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他的身上，看上去要多亲昵就多亲昵，要是外人来看见，定不会觉得是兄妹。

    江颜现在这样，摆明就是故意摆给尹玉堂看的。

    江辰虽然无奈，却也是半躺在榻上一动都没有动，帮自家妹妹做戏做全套。

    只不过，尹玉堂自从知道两个人的身份和关系之后，看见两人如何亲昵，他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眼下看见两人这般，也就只是将手里的油纸包放下，缓声对江颜道，“给县主送些东西。”

    江颜见他没反应，自己就也觉得没意思，撇撇嘴从江辰身上爬起来，懒洋洋地问道，“送什么东西？”

    “姜糖。”尹玉堂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上的油纸包慢条斯理地打开，迎上江颜目光的时候，他像是想起什么来，轻声道，“只是姜糖而已。”

    他像是怕江颜不信，从中取出一块放入口中，咽下后，对她微微张口，证明自己是真的咽下去了。

    尹玉堂就站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神态称得上是乖顺，不知为何，江颜看着就有些心烦意乱。将一切都归功于大姨妈的到来，江颜别开脸去喝茶，闷声道，“尹中书此举多余，我又不像是尹中书一样，处处要防着别人害自己，不需要跟我证明这些东西。”

    她也没觉得，尹玉堂会给她拿什么里面掺着别的东西的姜糖。

    就像是之前在长安的时候，就算是那把长刀在她的面前，她抬脚走过去的时候，脑子里面想着的还是尹玉堂不可能真的想要杀了她。

    直到那把长刀在她的脖颈上留下痕迹。

    她越想越觉得赌气，干脆就不和他说话。

    一句话说的在场三个人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尹玉堂沉默半晌，才低声开口道，“抱歉。”

    不仅仅是这件事情，还有之前的。他知道一句道歉没什么用，但是，此刻他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来。

    江颜深吸一口气，原本还有些怨气的脸这会儿换上一张笑容来，她勾着唇角道，“尹中书你这话说的，你特意给我送东西来，怎么能让你道歉呢？我感谢你还来不及。”

    越是这样的江颜，反而越是让尹玉堂觉得心里堵得慌，他宁可江颜和他吵一架骂一架，哪怕就是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他都觉得比现在要好不知多少。

    但江颜又不生气，又不怪他。

    他连道歉认错的立场都没有。

    “尹中书站着干什么？不走的话，请坐。”江颜捧着脸看他，唇边挂着笑意道，“不然搞得好像我难为你，罚你站一样。”

    江颜本来是琢磨着尹玉堂的脸皮薄，听见这话肯定就自动自发地告辞回去，但她说什么也没想到，尹玉堂居然真的坐下了。

    这眼看着就是吃饭的点儿，江颜琢磨着自己也不能干那种和江辰吃饭让尹玉堂看着的缺德事儿，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江颜意思意思问道，“尹中书要不要留下一起用个饭？”

    天地良心，江颜问这话的时候，就只是意思意思想着和尹玉堂客套一下，毕竟像是尹玉堂这样面子薄的人，理论来讲是应该说什么都不会答应她的。

    但是等尹玉堂坐在饭桌前面的时候，江颜才意识到，今天的尹玉堂好像是有点不正常。

    这人脸皮厚的的程度直逼江辰。

    许是看出江颜的窘迫，江辰微微勾起唇角，调侃她道，“要是阿颜实在觉得为难，我可以帮帮你。”

    指的是将尹玉堂赶走的事情。

    不过此刻的江颜不知为何生出一种奇怪的好胜心来，有一种如果自己现在介意跑路的话，就好像是自己放不下尹玉堂一样，她一咬牙，梗着脖子道，“我有什么好为难的？尹中书愿意赏脸陪我吃饭，我高兴还来不及。”

    这话江辰怎么听，怎么觉得有些咬牙切齿的。

    他看自家妹妹这样还觉得挺好玩，便勾着唇角故意道，“既然这样的话，不如以后让尹中书多来走动走动。”

    江颜立即一眼就横过去。

    江辰这是不想好了！

    江辰见好就收，轻咳一声之后收回目光，没有再多说什么。

    好在，尹玉堂在这些事情上很有自知之明，知道江颜可能不太想见自己，便也没有随随便便的接话，只是沉默着坐在一旁。

    吃饭的时候，尹玉堂也没有多话，安安静静的吃饭，看着江颜和江辰说话打闹。

    就在快要吃完饭的时候，突然徐将军那边有人过来，说是要让江辰过去一趟，好像是说有些事情要和他商量商量。

    江辰似乎是知道有什么事情，所以现在也没多话，就只是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道，“那好。阿颜，我先过去，你等等我。”

    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江颜就只是点点头，她手上还捧着一碗甜汤，眼巴巴地看着江辰问道，“回来还斗地主吗？”

    想一想之后，这次江辰倒是没直接答应，反而是对着江颜道，“等回来再说吧。你今天晚上早点睡，不用等我。”

    江颜带着几分不解，不过他走的着急，也没多问。

    等人的背影消失在房间里面之后，江颜突然想到什么，她看一眼尹玉堂，微微挑起眉梢，问道，“尹中书，你知道徐将军找江辰是有什么事儿吗？”

    这是江颜少有的主动对他提出问题。

    尹玉堂将手里的饭碗放下，抬眸看向江颜，语气和缓地道，“知道。”

    嗯，知道，然后呢？

    在这眼巴巴地等着尹玉堂接着往下说的江颜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发现他好像没有要继续说的意思，江颜一口气好悬没上来，她咬牙切齿地问道，“所以，是什么事儿？”

    那一双清亮的眸子看向她，好半晌才道，“不能和你说。”

    江颜磨着后槽牙。

    她之前怎么从来都没发现尹玉堂这个人居然这么欠揍？

    一句送客都已经在嘴边，江颜却没能说出来，她突然谁想到什么，话锋一转，对着尹玉堂问道，“最近军队里是不是有什么大的动作？”

    尹玉堂颔首，“是。”

    所以说，直接说不行，但是可以让她试探是吗……江颜一时之间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玩什么古怪的游戏，和一个游戏npc在对话。

    江颜想一想，又对着尹玉堂问道，“那，军队是打算进临川吗？”

    “一部分。”尹玉堂像是故意在提醒她一样，慢条斯理地道，“还有一些人，要去做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

    在军队里面能有什么别的事情？

    江颜稍微琢磨一下，人突然想到什么，猛地站起身来，惊声道，“是要去……！”

    话还没说完，尹玉堂便一个箭步窜到她的身边，伸手堪堪扶住她的手臂，低声道，“县主，小心。”

    还没等江颜说话，她就感觉自己一阵来势汹汹，连带着人都腿软几分，下意识地伸手抓住尹玉堂的手臂，此刻也顾不上什么别的，只是问道，“你是说，要让我哥去打仗？”

    在边疆这种地方，不往里面进，肯定就是要往外出的。而现在这个情况，往外出肯定就只有一个方向。

    北狄。

    北狄的人最近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江颜还以为能顺顺当当的过个年，没想到，到底还是来了。

    尹玉堂手臂纹丝未动地让江颜扶着，看她一会儿之后才微微颔首，低声道，“是。”

    虽说这件事情彼此已经默契地说好不要让江颜知道，但是现在江颜也算是自己“猜”到的，所以，尹玉堂也没有继续瞒着她的必要。

    况且，这件事情就算是自己不说，一会儿江云瑾从外面回来，这件事情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江颜不可能不知道。

    江颜一阵晕眩。

    尽管明知道肯定有一天有这样的结果，但是江颜一直觉得，只要这件事情不发生，她就可以不面对。眼前几乎是一瞬间就涌上前生记忆里的东西。

    僵硬没有血色没有回应的身体，漫山遍野的血色。

    江颜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脚下似乎有些站不稳，她握着旁边人手臂的手都跟着发软无力，身体也在一瞬间瘫软。

    周遭的东西好像都传不来声音，在她失去意识之前，只听见一个声音焦急地喊着。

    “颜颜！”

    声音听上去不像是江辰的声音，有些……熟悉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