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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八十四、曷枯华

作者:昭昭之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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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柳两人听了不免愈发心惊肉跳。要知道寻常盛馥并不会问了她们“忠不忠”、“诚不诚”、“恒不恒”这类累赘之题,怎么偏生就在这玄妙万分的关头拿起来就要她们答?

    “主子自然可信奴婢们一世。此心昭昭,奴婢竟可不嫁来保全无人可来涉、可撼。”初柳相信盛馥辨得清她此说字字出自肺腑,“只是奴婢惶恐,可是因为侍奉娘娘不周,才招娘娘有了这疑心之问。”

    “你呢?”盛馥将眼睛移到了同样跪下却还不曾出声的绿乔髻上,“绿乔你呢?”

    绿乔应声抬头,一看见盛馥就红了眼圈:“娘娘,初柳与奴婢虽不是双生姊妹,也不是亲生姊妹,性子也是不一样,可我们自小、自还不曾得娘娘搭救时就一直是一条心的。不然那会儿也不会就我们俩个巴巴地偷偷跑出去寻东西吃。因此她的意思就是奴婢的意思,从不会变的。”

    “可娘娘向来是知道我们俩的,为何今天特意要提起来问?”绿乔终归不如初柳“沉着”,耐不住还是要问。

    “我确实知道,也是确是特意要问的。为的,不过是要让自己更安心罢了!都起来罢!”盛馥伸手虚扶了两人一把,神色间是让那两个愈发不安的闲淡,“去替我拿来笔墨纸砚来。也不要那纸帛,我写字本就不好,更写不得那绵软的,去拿殿下制的笺来,再拿了封蜡、锦囊还有我的印来。”

    这是什么讲究?“确是存心的”又要“安心”,却也不说为何要问只顾留书?怎么竟是这样不祥?可初柳与绿乔再是有万般惊慌、千种猜测,也不敢立即再问。她们只怕一问之下更勾起了盛馥的“疯”劲儿,那还不如拖着、看着届时真要如何,哪怕是“僭越”用强,合两人之力也总能“制”得住她。

    “我并不曾寻得二郎,连财宝都未曾看见,我让庄子里的小子们去寻了,说见着了立即让二郎过来娘娘这里。”趁着拿东西的档口,初柳告诉了绿乔盛为无踪,绿乔一听之下想要瘪嘴、叹气、跺脚又是不能。

    可惜两人再不敢商议什么,只怕盛馥待久了又要起疑又要添烦。她们相互使着眼色将盛馥索要的物件儿摆上了案几,一个研磨、一个拿笺,一个两个都是心撞如鹿。

    盛馥平日里除却为账本、库本动笔,基本不沾笔墨,难免会让人偶尔提笔就会手生荆棘。看而今她既拿起了笔又执好了笺,便再无有半点生疏、踌躇,几乎是一气呵成写成了三笺。

    “此一封,是要给盛为的,却也不是即刻就要他看的。他若看见了,势必是要耻笑我这字、说我辱没了钟繇。”她将一张落好了印的笺装进了一只锦囊内,眼盯着绿乔将扣子系紧了再烫上了封蜡。

    “此一封,是给父亲、母亲的!”初柳听见了盛馥话后一声郁郁太息,也看见了她眸中有似有还无的晶莹闪动。

    “主子!”初柳难掩哽咽,更难掩惊恐“主子莫吓唬我们。但凡主子若有了什么,郎主、娘子可要怎生是好,小世子尚在襁褓,又要怎生是好?奴婢们更是怎生是好?”“是以我才问你们可能被我信了一世?”盛馥威色又起,“你们原不该问‘怎生是好‘,而是要与我说‘定会一切安好’!”

    “主子,莫与奴婢们打哑谜了可好?奴婢这心慌的!”绿乔拿着封蜡的手一直在抖,“好好的问了奴婢们那些话已是够吓人的了,这会儿又是留书给这个、那个的,奴婢们什么都闹不清呢,怎生能说个好字?”

    “会让你们闹清的,并不急这一时。”盛馥拿着第三笺放入了锦囊中,却不曾立即交给了绿乔,只拿在手中掂了又掂。

    “此一封......若刘赫回来,你们便交了给他。若他不回来,只焚去了就罢,只当我从来不曾写过。”她终于将笺交给了绿乔,“至于那两封何时送会家去、或给了二郎,待我将事与你们说明了,你们也便知晓了。”

    “收妥当了!”盛馥示意两人无须再将锦囊还她,“可记清了那封是给谁的?”

    “青色的是二郎的,朱红的是给郎主、娘子的,这靛蓝色的是给北边寒公子的。”初柳一一回了,愈看那三个横躺在案上的锦囊愈觉耳热眼跳。

    “还有这个,也交给了盛为。在他需要之时,可用来钳制那个九郎!”盛馥又就着纸帛写了一道“军令”,初柳两个一眼瞥去,竟是“你等既尊延煜帝令,受吾调遣,见盛为如吾,听他调配号令”之流......

    “如今我就来与你们说,这‘可信一世’是为何意!”盛馥看着绿乔收好了第四个锦囊,便示意她们坐下,“都倒些茶来喝,这话说来或是不短。”

    既然真相即白,那两个“被烛火衬得”面白到阴森之人,论是有怎样的急迫焦灼、也只得再按捺则个。两人惴惴地去取了两盏,再在主子前坐下给自己斟下了满盏之茶。

    “待我与你说罢了,就去喊了十一叔来。让他召集先前说好的人手,将我送去了大剑关!”盛馥并无拖沓,只不过一开口又是只能让人神魂震惊。

    “娘娘,一会儿可是要让十一叔即刻就将我们送了去?”绿乔只愿是自己听差了,只愿娘娘说得并不是“我”、而是“我们”.......

    “不是我们,而只是我!”盛馥渐冷得彷佛寒冰中的顽石,“你们且听,勿问。任是你们解得与否,我都已是这般决断了。因此你们若能让我信的、便只照着我吩咐的做,倘或不能的,即刻就离了我走罢!若此刻不走,那便是应下了我之求、要守一世之诺。”

    一听主子居然有“求”,两人还安敢“一坐”?初柳、绿乔立刻又跪了个板正,想哭、想问,却又生生全然忍住。

    盛馥目露欣慰。她想着“她们不愧是我盛馥的身边之人,刚强固守,不会轻易以泪示人!”,便把她所计所策与二人道了个清楚分明。她原以为她们定是会强装了片刻镇定,殊不知初柳、绿乔还不曾听罢就已萎顿在地,那泪珠更是像山洪般奔流而下、看似再不可遏。

    看着泣不成声的两人,骤然间,盛馥也想与她们一齐痛哭一场。“偏我是万不能的!”她警醒着自己,拼命地喘着一口又一口的粗气,死犟着不让自己再去体味那犹如榱崩栋折之哀。

    “你们哭,是为做不到我之所求么?还是以为我疯癫失智,所以说的尽是胡言?”盛馥再开口时才知自己的声气业已嘶哑,已不复方才从容之貌。

    此一问可是不善。恨不得哭得天塌了的两人听了瞬时收敛起心绪且不管她是“疯”还是真、也不管她道来的条条听来是有理还是无稽她们皆知此刻若不澄清了心意,于主子就等同于行了雪上加霜之事。

    “奴婢们纵然是死也要尊了主子的命,只是......奴婢们不愿、不愿!奴婢们要随主子一起去,生就生了、死就死了,至少尽忠了。”

    “主子,何至于就如此了?了不起不就是、少了、少了北边儿的人么?了不起就是做了一回亏本的买卖么?何至于此了?”

    “主子,在大剑关的毕竟是大郎,他或是被什么蒙蔽了心思、做下了混账事,然他终究是大郎啊!哪里就真能闹到、闹到主子想的那般地步了!”

    “至尊什么心思奴婢们猜不到,可既然连娘娘都在绸缪,郎主、娘子就断不会任着他去的。娘娘又何苦想那么远?”

    “我就知晓你们会这样来劝我!可本来也还不曾到了这万一之地,到底也只是有备无患罢了,”听着初柳、绿乔一句句声泪俱下的劝慰,盛馥嘴角牵出几缕苦笑,莫名就伸指弹起茶盏,一下、一下、又是一下,“你们还毋须哭丧样的,真当我已是死了!”

    “呸呸呸!百无禁忌!百无禁忌!可是主子......为何寒公子与主子一闹、说再不回头了,主子就要.......”绿乔还欲再说,却被盛馥的一个比寒霜更绵冷的眼色截住!

    “你们将他看得太重了!”盛馥顿了顿,艰难地咽下了在正在喉间起伏的酸涩,“我虽先前不肯认,是与他虽是有道不清的、道不清的情意......可如今他在与不在、去或不去,决绝与否,于我并没有什么大的二致顶天也不过是有些亏了钱财的痛楚,而那情意本就不该存、不当有,既去,我又疼惜来作甚?”她挑了挑眉角,让两个丫鬟恍惚以为原就是刘赫教她说的这番话语、要她学的这番举动。

    “至于你们还不曾道出的劝解,就此也罢休了吧。其实你们何尝不知你们的大郎一向心性难描、自他知晓莫念娘亲之事后就愈发乖张?他若但凡有一丝肯被人的劝的意愿,又怎会有今时今日的我们?”

    “而你们的殿下而今看来是与我夫妻一心可月盈月缺、枯杨生华,哪里来一世的春华秋馥?‘华美圆满’不过都是挑了想看的看罢了。况且他亲兄而今要将我盛家除之而后快,如此谁又能保他日后是会如何?”

    “是以这三张笺虽是万一之措,然我也想,若真到了这一步,一干二净的,也并非不好!这份干净,至少能保我享儿无忧,也免了我日后诸多纠葛。”

    “你们可知我时常会想,这许多事只要有一环不同,就不至如此。偏生一环不够、环环出错,是以也就是如此了!我穷尽心思、算尽机关,还是如此,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天道了吧!”

    “可奈何我也是个崛强的,再不能争能抗也还要试上一试......不过,若你们叛了、若你们不肯,我这最后一份要与天抗的心思也是白费了!”盛馥神情中明明满是笃定,声气听来却是动荡难安。

    “你们两个莫要再哭、也莫要再悲愁了!”盛馥拿起自己的绢帕递给了两人,“时至今日,你们就与我一般、且抛下那些敢信不敢信的念头,只做个勇猛之人!若真要尽忠、若真要全了我们三人的情义,你们就当笑着送我去,再与我道一句‘等着主子与殿下回来’,若我不能回来,你们就当好生按着我的意愿去做......这般哭哭啼啼的,既是无用又是不吉。”。

    “因此,初柳、绿乔,你们可是能让我知道你们这一世会忠、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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