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修见过不少站在修行界顶峰的人出剑。

    临崖真人的剑，于朴实中潜藏惊天剑气，他本已看见沧浪奔流之后天地之间那道虚无飘渺的道路，若非京城一战，他几乎可以触及那遥不可及的天堑。

    雪峰剑宗宗主的剑，则是与临崖真人截然不同的道路，出剑不留余力，威力与威压同时绽放，带来的是极致的压迫力，不讲道理，却又仿佛是天地间最大的道理，故而她的剑强时可压弱，弱时可胜强，如果雪峰剑宗宗主的三剑不是一剑一剑给他准备的时间的话，三剑连环而下，全盛时期的他也顶不住。

    明道的剑道，与他们二人都不同，当今天下，唯有他一人可以做到。

    沧浪门有沧浪门的传承，雪峰剑宗有雪峰剑宗的传承，明道的剑道，暂时还没有传承，想要有传承，也是极难。

    他的心中有观星图中的无数剑法秘籍，手中亦有万千墨剑，千变万化皆藏于心，万千墨剑齐出，便是万妖盟数万大军，亦得俯首折腰。

    这是只有同时身兼无岸剑峰与墨梅山庄两大秘境精髓的明道能够走出的剑道，也是现在北冥修等人正准备领教的剑道。

    北冥修的目光落在明道手中的那把墨剑上，这把墨剑的笔墨似乎散淡了些，给人一种模糊不清的感觉，这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感觉，才是最为危险的。

    明道举剑笑道：“如果你们中有任何一人逼得我手中这剑露出锋芒，便算你们胜了。”

    他举起左手，袍袖飞扬，与周身摘来四颗星辰，一甩手，四道剑光分袭北冥修四人，墨阵中的这场切磋，就此开幕。

    ……

    四道剑光仿佛墨笔，在空中画出四道轨迹，每一道的笔触都有着些许不同，与此同时，四道声音分别在北冥修四人的识海之中回荡。

    “身心皆如明镜，可倒映眼前万物，当真奇妙，袁雪小友，且接我一记太虚剑意试试。”

    “澹台姑娘来历不凡，幻梦织于剑中，无愧于天下独一份的念剑之名，不知我这碎梦十三剑，你该如何应对？”

    “齐天一棍本应刚猛无俦，你练的却已经有些不同，倒是比你父亲的法门更加适合自己，师侄媳妇，不妨试试应对我的绕指柔剑？”

    明道的声音中透着爽朗与自信，仿佛指点天下群豪的宗师，而他确实早已是一代宗师，而能够被他指点一二的三女，也都不是一般的修行者。

    留给北冥修的第四句话，却全然没有恣意潇洒的情怀了。

    “北冥小子，今天不趁着这个机会打你一顿，我都觉着对不起自己，接剑！”

    ……

    四句话同时戛然而止，四把飞来的墨剑气势也纷纷有所变化。

    袁雪瞪大了眼睛，死死盯住眼前这道墨剑，手中秋水几乎就要刺出，只是现在，她竟是发现了一个恐怖的事实。

    她看不透这一剑。

    以往只要她能够看过一次一个人施展的招式，就能很快将其学成，就是内息运转方法之类的隐秘都能凭自己推测出来，但现在她看到的眼前墨剑，几乎是一团乱麻，散乱无比，毫无招式可言，如果不是扑面而来的凌厉剑气，她甚至会以为明道根本就没有出剑。

    而在她确认明道这一剑剑中猫腻之时，墨剑距离她已不过十尺，而且浓墨层层绽开，仿佛绽放的烟花，绚烂片刻后真正变得无影无踪，但袁雪却依然能感受到迎面的剑气。

    她一下子明白了明道口中的太虚剑气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这一剑刺出，只有剑气敛藏于虚无之中，而她无法看透这层保护色，别说临时学了，就是要抵挡也无法判断剑气真正的攻击方位。

    此剑无形无质，那该如何看破？

    一颗汗珠顺着她柔美的脖颈流下，袁雪紧握秋水，咬牙严阵以待。

    她开始慌了。

    ……

    澹台一梦目光紧紧盯着朝她飞来的那把墨剑。

    碎梦十三剑，她曾经有所耳闻，好像是某个小宗门的镇派绝学，当时她刚刚入世，他们的掌门好像说她念剑之名名不副实，扬言要挑战她，于是她去了，结果这老掌门被她两剑就碎了肋骨，碎梦十三剑，当真碎的彻底。

    那老头的剑法或许平平无奇，或许真的有些门道，但她并没有在意，因为除了第一剑，那老头就再也没能出剑。

    明道的墨剑一下就让她回想起了当初她刚刚声名鹊起之时的那场战斗，而且她也一下明白了这剑法中“碎梦”二字的由来。

    无论身前为何物，墨剑只是一往无前，用近乎狂暴的灵力波动震荡周围的一切，无论是灵力法术还是意念，统统被这剑上的震荡驱逐开去，哪怕是幻梦，也只有破碎这一个结局。

    与其说这是一套剑法，不如说这是一种特殊的灵力运转法门，如果是修为不足的修行者使用，不是自己的经脉被震断，就是兵刃承受不住压力崩碎。

    怪不得那老儿的剑法稀松平常，原来是失了碎梦十三剑的基本，还能发挥应有的威力才怪。

    明道则没有这许多限制，他本用着御剑之术施展碎梦十三剑，以灵墨凝成的剑不仅不会被自己震碎，还能将震荡的威力最大化，她以惊梦斩出的意念不过须臾便已消散，连墨剑都无法挣断，更是无法到达明道的识海。

    原本稀松平常的剑法在灵活的墨剑中往往能够被赋予更多的可能性，现在澹台一梦就见识到了与当年完全不同的碎梦十三剑，或者说，真正的碎梦十三剑。

    她握紧惊梦，连人带剑冲向前方，直面墨剑的锋芒。

    既然意念无法奏效，那么就以剑对剑，战个痛快。

    ……

    余落霞手握明霞棍，朝着明道的墨剑一棍点出。

    在中州城对抗东方鑫时，余昌平曾以平天棍隔空轻点，便能逼得东方鑫分心应对，现在余落霞用的也是那一点。

    她的灵力比起父亲已是云泥之别，但棍中神韵却已得了七分，加上她在黄沙镇修行时的感悟，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点，足以让许多人如临大敌。

    但这些人里，绝对不会包括明道。

    墨剑与明霞棍相撞，没有一点声音传出，明霞棍就好像打在了棉花上，根本无从着力，而墨剑却依然保持着剑的形态，并没有被打散的任何迹象。

    在余落霞惊愕的一瞬间，墨剑已是缠上了她的明霞棍，仿佛一条盘踞在树枝上的小蛇，疯狂的朝着更高出窜上。

    余落霞手上一阵剧痛，她定睛看去，握着明霞棍的手已经被墨剑中的剑气划开了数道小口，没有鲜血流出，但确实很痛。

    如果不赶紧弃棍，她的手必然会被墨剑缠上，到时候必然会受不轻的伤，但如果弃了棍，她的战斗力也会大打折扣，凭着肉身，如何能与这柔的不成样子的墨剑对抗？

    她现在必须做出一个抉择，哪怕两个抉择通向的都是失败。

    ……

    北冥修的心中满是赞叹之声。

    明道攻向三女的三把墨剑，使的是截然不同的剑法，有的破除对方的优势，有的针对对方的弱势，全是对症下药，格外难以应付。

    而他之所以还有闲心去观察其他人面临的出境，只是因为朝他攻来的那道墨剑·……很慢。

    在其他人都与墨剑交锋之时，他眼前的墨剑还慢悠悠的朝他飘来，似乎一点锋芒都没有。

    北冥修不禁开始思索，明道会如何针对他的弱点出剑。

    说起来，他的弱点是什么？

    北冥修忽然发现，自己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便在这时，那道墨剑骤然提速，直取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