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钰连忙用被子将自己包裹住，赶紧闭上眼睛，继续念了几回清心咒，这才将脑海中的杂念摒除，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天才蒙蒙亮，屋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凤鸾皱了皱眉，撒娇道：“沈钰哥哥。”

    沈钰起身，道：“我这就去开门。”

    他穿好衣裳，走近门前才听到那孩童的喊声，“娘亲，开门，娘亲快开门。”

    沈钰一听是圆圆的声音，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心便提了起来，连忙打开门。

    圆圆来不及反应，险些栽倒，好在沈钰及时扶住了他，将他抱起来，出门，将门关上。

    沈钰低声道：“你娘亲还在睡，发生什么事了么？”

    圆圆小手抱住沈钰的脖子，委屈道：“没……没事。我今早起来，去爹爹屋里找爹爹，瞧见爹爹不在，我还以为……还以为娘亲又把爹爹赶走了。”

    说着说着，话里便带上几分哭腔，可怜极了。

    沈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低声安抚道：“别怕，别怕，即便娘亲赶我走，我也不会离开你们的。”

    圆圆将头靠在沈钰肩膀上，低声道：“嗯。”

    顺着沈钰衣领上的空隙，圆圆瞧见沈钰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他伸手扯了扯，发现衣裳里头情况更加严重。

    圆圆哭了起来，道：“爹爹，娘亲打你了是不是，快放我下来，爹爹都受伤了，爹爹……”

    沈钰也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将圆圆放下来，面上一红，将衣裳拢了拢，轻咳一声，道：“不是的，这……是爹爹自己磕的。”

    这话便是圆圆也不信的，怎么会有人将自己磕的一块一块的？

    圆圆以为是爹爹刻意包庇娘亲，心里更是委屈极了。

    这个娘亲……他一点也不喜欢。

    他得想个法子，叫爹爹离开娘亲。

    圆圆在心里暗暗决定，日后若是爹爹遇上温柔体贴的女子，再娶也是好的，总好过他这个家暴的娘亲。

    沈钰哪里知道自己的儿子心里正盘算着这个，还低声安抚他呢。

    快到晌午十分，凤鸾才悠悠转醒，沈钰早就做好了饭菜等她起来吃。

    凤鸾揉了揉眼睛，道：“好累。”

    沈钰不知她这话又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心里便细细思索起来。

    凤鸾见他一动不动，便嘟起嘴巴，阴阳怪气道：“沈公子，我说我很累。”

    沈钰眸子颤了颤，有些不知所措，道：“我……将饭菜端过来。

    她自然不是要他把饭菜端过来，她是要他把她端过去……啊呸……抱过去。

    凤鸾张开双臂，给他使了个眼色。

    沈钰这才恍然大悟，将人拦腰抱起来，抱到桌子前面放下来。

    他连忙伸手给她递上一双筷子。

    凤鸾却不接，反而委屈道：“我很累，手臂都抬不起来了。”

    可她方才要抱的时候，手还能轻而易举的抬起来，沈钰倒不拆穿她，只是勾起唇角，给她夹菜吃。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自己心爱的人能在身旁，已经是她给他莫大的恩赐了。

    沈钰对她很是耐心，凤鸾心里也高兴。

    一来二去，好不容易吃完了这顿饭。

    凤鸾揉了揉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肚子，好像吃的有点儿多了，有些撑。

    她忽的想起了什么，便微微眯起眼睛，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笑道：“沈钰哥哥，你看你，好像又把肚子弄大了。”

    一听这话，沈钰顿时便红了脸，轻咳一声，道：“别闹。”

    凤鸾连忙掰过他要扭开的脸，道：“怎么了？又害羞了？”

    沈钰想低头，那人却扶着他的脸，不准他动作，他无奈道：“我……我没有。”

    凤鸾简直爱死了他这副姿态，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明明艳丽无比却浑然不知。

    那人的唇瓣，好像因为她昨晚的胡闹变得有些微微红肿，看起来更加诱人了。

    她忍不住凑上来亲了亲他的薄唇。

    凤鸾亲过之后，又浅笑着看他，道：“好美啊，沈钰哥哥，生的好美，我不在的这些年，沈钰哥哥有没有这般诱惑过旁人？”

    沈钰愣了愣，他何时诱惑过谁？

    他从不知自己这幅样貌便是天生来惑人的，可他偏偏除了凤鸾，对谁都是一副高冷优雅姿态。

    他忙摇了摇头，道：“从未。”

    凤鸾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那双凤眼真诚无比，叫人不得不信。

    她忽而想起自己不在的这三十年里，她甚至不知他经历了什么。

    一个人带着孩子，应该……很辛苦吧。

    他又是什么时候死去的，又是什么时候入主神躯。

    凤鸾只是从他的样貌上能看得出，他是沈钰，而非薛念钰。

    凤鸾道：“你……”

    你这些年来怎么过的？

    她发现这样轻松的一句话，此刻竟然问不出口。

    甚至是在开口的那一刻，眼泪便有些控制不住了。

    沈钰道：“什么？”

    凤鸾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是啊，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不管发生了什么，她该知道他苦苦等了她整整三十年。

    看圆圆的样貌，应该破壳五六年吧。

    那么剩余的那二十几年，他都是一个人守着一颗火凤卵生活么？

    在飘雪阁？

    守着她曾住过的屋子？

    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的人？

    凤鸾心中有些痛意，若是换成她，她应该会难受死了吧。

    可他却没有半分怨言，心中还满是对她的愧疚之意，日复一日，无休无止。

    凤鸾想到这里，一把抱住了沈钰，拖着哭腔道：“沈钰哥哥，辛苦你了。”

    沈钰有些不及反应，也不知她说的是什么。

    思索片刻，大抵她在说他一个人孵化圆圆，照顾圆圆的事吧。

    其实他一点都不觉得辛苦，若是没有圆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没有凤鸾，什么也没有了。

    可好在她给他留下了那孩子，即便是每日怀抱着那颗卵，他也从不曾懈怠过。

    叶青青生他的气，不准他去瞧凤鸾，便是连凤鸾所在的位置也不曾告诉过他。

    他每日只能怀抱着期望，等着那人回来。

    沈钰低声道：“不辛苦，不辛苦的。”

    凤鸾身子微微颤抖了起来，再加上那一声声低泣，沈钰知道她哭了。

    可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安抚她，只能道：“我真的不辛苦，只要想着你很快会回来，要我做什么都愿意的。阿鸾，你别哭了，我真的……一点都不辛苦……”

    凤鸾猛地偏过头，吻住了他，堵住了他不住说话的嘴巴。

    良久，待到两人唇瓣都有些红肿，凤鸾才松开他，靠在他胸前，道：“我早就不生你的气了，我知道你每晚都会来给我讲故事，怕我瞧见，你还要将灯熄灭了。你身上的牡丹花香那么浓烈，我怎么会不知道是你，我只是……碍着面子，从不说出来罢了。”

    沈钰愣住了，原来她……都知道，原来是默许。

    这个念头涌了上来，沈钰便觉得心头有些安慰。

    凤鸾继续道：“沈钰哥哥，我是不是很过分，一面接受你对我的好，一面又拒绝你靠近我？”

    沈钰连连摇头，道：“你怎么样，我都喜欢。这件事本就是我的错，我不该说些话，不该做那些事，我伤害了你，你该怪我的。”

    凤鸾低泣了起来，道：“那时真的很痛，我本就丢了半条命，拖着无力的身子回来找你，你却……”

    她停住了，哭的更加厉害了。

    沈钰连忙给她擦着眼泪，一面道歉：“都是我不好，我混蛋。”

    凤鸾缓了缓，继续道：“你总觉得我跟旁人有什么，可我却从未像你那般当着我的面跟旁人卿卿我我。你可知道我瞧见你跟别的姑娘喝酒取乐，我心中是何感受？”

    沈钰低声道：“我当时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一门心思只想着气你，我也很讨厌跟那些女人来往，可我却忍不住，大抵也是想报复你吧。阿鸾，我那时太过年轻，故而才做出那等幼稚行径，对不起。”

    “以后不准这样了。”

    沈钰忙点点头，道：“绝不会，我也……不敢了的。”

    他确然是不敢了的，这么多年的苦等，终于重新抱得美人归，他怎么可能会再去做那种事？

    凤鸾喃喃道：“这些年，为了我，青青她也没机会去寻李云霄，如今我身子也好了，许是这两日她便要离开了吧。”

    沈钰道：“她有她的路要走，我们有我们的，是时候了。”

    凤鸾点点头，道：“我只是……怕她的情路如我一般。神族向来如此，若是修行之路一帆风顺，情路便会坎坷。我涅槃沉睡几百年，情路还这般艰难，青青她怕是要更艰难的。”

    “可这等事，我们也……插手不得。”

    凤鸾觉得有道理，便没有再说。

    ……

    果然，晌午过后，叶青青便来寻凤鸾了。

    一进门，瞧见沈钰也在这里，她便下意识的瞪了一眼沈钰。

    即便是过去了三十年，她心里还是对沈钰有些怨言。

    毕竟若不是他，凤鸾也不会受苦，若不是他的孩子，凤鸾也不会失血过多，痛苦万分。

    沈钰低下头，道：“你们说话，我且先出去。”

    凤鸾点了点头。

    沈钰出门去了，叶青青便在凤鸾身边坐下，道：“你……已经原谅他了么？”

    凤鸾有些心虚道：“嗯。”

    叶青青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俗话说，劝和不劝离，你们既然能互相理解，愿意互相包容，也算是一桩幸事。”

    凤鸾垂下眸子，道：“其实这么多年，我们之间分分合合这么多次，甚至是经历生死相隔，我也看清了我自己的内心。我爱他，尽管他曾经做过或说过什么叫我难过的话，我依旧爱他。

    况且，他对我的好，我也全部看在眼里，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宠我，爱我，疼我。

    青青，或许以后你再次寻到李云霄，他也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他。一个忘记了你的人，你对他的爱会变成你的枷锁，他不记得的事情对他却是折磨。

    如果你真的爱他，或许忍耐是最好的办法，可我知你心性，从不愿委屈自己。今日你来这里，我知晓你要离开此处，那么……一定照顾好自己，还有……不要任性。”

    叶青青叹了口气。

    是啊，她还在这里跟凤鸾说这些，明明自己才是最该被劝解那一个。

    虽然，凤鸾为了沈钰吃了那么多苦，可他待她是有目共睹的好。

    叶青青也知道，沈钰看向凤鸾的眼神都是毫不掩饰的宠爱。

    可她呢？

    连那人现下身在何处都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会不会找到他。

    天下之大，人海茫茫，要寻一人，谈何容易。

    见她这般灰心丧气，凤鸾又拍拍她的肩膀，道：“青青，你也不必如此难过，若是真的有缘，便是千里万里也会相遇的。

    说来好笑，我年少时遇上了沈若乔，一见钟情，爱慕至深，终于得到那人的心，却又化为灰烬。

    兜兜转转，百年之后，重生为人，我竟再次与他相遇，便是我以男儿之身，他依旧心悦于我。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缘分，该遇上的一定会遇到的，你自不必担心。”

    叶青青点了点头，道：“嗯，阿姐，我一定会找到他的，不管结果如何，总要一试，也好了却心中憾事。”

    凤鸾摸了摸她的头发，她觉得叶青青好像成熟了许多。

    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两人又依依不舍的说了好些话，直到天色渐暗，叶青青才离开。

    临行时，她道：“我明日一早便上路了，你不要来送我，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我怕你来送行，我会忍不住哭出来，到时场面怕是难看。”

    凤鸾愣了愣，暗了暗眸子，道：“嗯。”

    叶青青红了眼睛，推门出去，只见沈钰正坐在门口凉亭的石凳子上。

    她走上前去，道：“听阿姐说，她已经原谅你了。”

    沈钰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点点头。

    叶青青叹了口气，道：“虽然阿姐说了那么多，可我还是对你没什么信心。眼下我要离开此处，你若是敢趁我不在的时候欺负我阿姐，我必是要叫你魂飞魄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