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蔡致良抵京之后，自然先去看望了蔡美琪。

    周瑜已经长大了，而周玮还有些懵懵懂懂，即便是半个月之前刚刚见过，也已经没有了印象。

    “你爷爷呢？”蔡致良没有看到周海。

    “我爷爷和奶奶还在香港，过几天才能来。”说话的是周瑜，周玮很安静。

    “你什么时候到京的？”上月蔡勋寿辰的时候，蔡美琪并未听说蔡致良北上的消息。

    “没有什么计划。”蔡致良摸摸周玮的脑袋，道：“四处走走看看，昨天刚抵京。”

    “那你看出什么了？”蔡美琪笑着问道，而后将周玮拉在自己怀里，说道：“这是舅舅，上个月回港时，太爷爷的寿辰，你见过的。”

    “舅舅……小……”周玮说话，蔡致良听得莫名其妙。

    “他说的是致明。”蔡美琪解释了一句，而后对儿子说道：“这个是大舅。”

    “弟弟真笨。”周瑜在一旁火上浇油。

    “不会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蔡美琪没好气地瞪了长子一眼，道：“弟弟还小，长大一些就记得了。”

    “舅舅……”周玮终于喊了一句。

    “乖……”蔡致良问道：“阿玮冬天也在这边，能适应吗？”

    “脸上裂口子，还是在防护的情况下。”蔡美琪叹息着摇头，道：“这么小的孩子，还是不要离开我的视线，就是不知晓有没有意义。”

    “香港六七十年代走过的路，中国会重走一边。”蔡致良重新回到刚才的话题，说道：“发财的机会来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胆大的确实撑死了。”蔡美琪似乎心有余悸，说道：“如果成林没有及时抽身，北上京津的话，大概率同他的朋友一般，被海浪拍死在海南沙滩上。”

    “一时的输赢而已，跌到了，再爬起来就是。这种事情在香港已经稀疏平常，前半年不就又在重演吗。”蔡致良说道：“海南太小，没有什么代表性，北上广才是未来发财的地方。大胆地往前闯就是了，出了问题，我给你兜着。”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蔡美琪说道：“这次可不仅是我们，老俩口几十年的积蓄都压在上了。”

    “放心吧，调查一下香港六十年代的房产价格，再看看现在的，即便出现一时的危机，也终将会再涨起来的。”蔡致良也提醒道：“不过，蒂芙尼也盯紧一些。”

    “放心好了。”蔡美琪说道：“知道尊夫人金贵。”

    “刚生完孩子，体谅一下。”蔡致良道：“何况，她也没有你熟悉这边的市场，就拜托了。”

    “她大嫂呢？”蔡美琪又问了一句。

    “哪壶不开提哪壶。”蔡致良解释道：“她大嫂怀孕了，身体很不好，顾不上这些了。”

    “严重吗？”蔡美琪是生过两个孩子的，清楚其中的艰难。

    “勉强保住了孩子。”蔡致良说道：“但现在已经7个多月了，说不好母子都有危险。”

    “行，我知道了。”蔡美琪点点头，一时也是唏嘘不已。

    晚些时候，周成林接到蔡美琪的电话，很快从外间返回，同样问起了蔡致良的行程。

    “我听说，你这次过来，是梳理这边的投资？”

    “这几年的投资比较杂乱，没有章法，需要筛查一遍。”蔡致良道：“不过，地产方面的投资不用担心，天门置业很快就会加大京津地区的投资规模。”

    周成林听蔡致良这么一说，就放心了，他较为担心后者对京津地区的投资按下暂停键。

    一直在蔡美琪那里吃过晚餐之后，蔡致良才起身返回香格里拉酒店。

    第二天，听完林勰汇报的蔡致良，在酒店的餐厅遇到了郭糖王。

    “郭先生，你好。”蔡致良过去打了声招呼。

    “恭贺蔡先生弄瓦之喜。”郭糖王对蔡致良喜得爱女，表示了祝贺。

    蔡致良已经收到郭糖王的礼物，邀请道：“11月6号，于小女满百日之际，我在丽晶酒店设宴，还请郭先生赏光。”

    “荣幸之至。”郭糖王点头应允。

    “届时在丽晶酒店恭候大驾。”

    寒暄过后，蔡致良进而问道：“郭先生何时抵京的？”

    郭糖王笑道：“丽晶酒店已经布局浦江，香格里拉也不得不加快步伐了。”

    “这话应该反过来讲。”丽晶酒店进入大陆，至今不过1座，还未开业，布局速度远不及香格里拉酒店集团，蔡致良道：“丽晶酒店正在追赶香格里拉的步伐。”

    香格里拉酒店，是丽晶酒店值得重视的对手。

    “共勉吧。”虽然在大陆有先发优势，但在全球范围来看，丽晶酒店的影响力遥遥领先。

    郭糖王这才说起来京的目的，道：“这两年，中马两国政府高层实现互访，我这次受中华工商联合会同仁的委托，来京商讨一些经贸方面的事情。”

    蔡致良自然也听说了，在去年马来西亚总理马哈蒂尔访问中国，很快中国将于下月访问马来西亚。而在领导会面之前，双方进行经贸方面的沟通。

    “黄先生也来了吗？”蔡致良问起黄文斌。

    蔡致良在马来西亚还是有不少投资，同中华工商总会保持友好交流是很有必要的。

    “自然，不过，黄先生临时去一趟汉城，明天就能见到他了。”郭糖王道：“你呢，这次是为了引进电影的事情？”

    “不完全是。”蔡致良道：“近几年金河在内地有不少投资，从南到北，准备重新梳理一下。”

    “这一路走来，想必也听说了一些议论？”郭糖王意有所指。

    “比如呢？”蔡致良问道。

    “你对《旷世伟业》怎么看？”郭糖王突然说起正被热议的一本自传，道：“作为新的世界首富，估计很多人想聆听你的建议。”

    “改天我也写一本，届时再请郭先生指教。”蔡致良大笑着说道，《旷世伟业》韩国大宇集团的金宇中写的自传，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韩国的一种发展模式，近两年在中国被广泛讨论，激发了中国对于世界500强的向往，也由此诞生了所谓的世界五百强种子选手。

    “一定拜读。”郭糖王无奈的摇头，大概这些天被问烦了。

    “说实话，《旷世伟业》最大的作用，就是放在厕所里当手纸，虽然显得太硬。”蔡致良说道：“用《红楼》里的话讲，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郭糖王被蔡致良的比喻逗笑了，这话确实有些损，却还是说道：“大宇集团跻身世界500强，是韩国仅次于现代集团的第二大财团。”

    1986年，大宇集团就跻身世界500强，在前年的世界百强工业公司调查中，名列43位，但是它太激进了。

    “我没有怀疑过大宇集团的实力。”蔡致良解释道：“但是无节制的融资，使大宇集团的发展更像是一个庞氏骗局，只不过大宇集团通过股票交易所，而庞氏骗局依靠传销，手段不同，结局大概是类似的，毕竟市场上的资金也不是无限量的，负债率太高，总有撑不下去的时候。”

    对于大宇集团来说，前方是高山险阻，后方是万丈深渊，而市场融资就像是发动机，一旦熄火，整个集团就会坠入深渊。

    此时的大宇集团正风光无限，郭糖王怎么也难以相信，大宇集团会有倒塌的那一天，哪怕这些话出自蔡致良之口。

    告别郭糖王，蔡致良还未等到许如琛和葛瑞德，却是见到了自香港而来的陈强。陈强此次北上，是为大陆的电影市场而来，也就是刚才郭糖王所说的，引进电影的事情。

    中国大陆的电影总票房曲线，同香港有些类似，在经历高峰期之后，目前都处于滑落的阶段。大陆的电影总票房在1991年达到巅峰的24亿，而香港在1992年达到12亿，之后犹如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其中的原因有很多，客观的原因都是盗版录像带的泛滥，而现在又多了光碟，东方影业是其中的受害者，却也是获利者。而主观的原因却是相反，港片过度商业化，越来越趋向于单一类型的电影，路越走越窄，而大陆则是越来越倾向于艺术电影，而电影的商业属性向来被忽视。

    在电影行业危机的应对中，港英政府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而中国终于去年取消“统购统销”，放开了电影票价，但是市场并未有太大的起色，电影总票房下滑至13亿，于是年初，在全国广播影视宣传工作会议上，提出自今年起，由中影公司每年组织进口、译制好可以基本反映世界优秀文化成果，基本反映世界电影艺术最新成就的10部电影。但是一直到8月份，才正式由中影启动引进10部电影的计划。

    在香港电影市场整体不景气的情形下，香港电影人自然盯上了大陆市场，这个人口规模庞大，又同文同种的市场。在商业片领域，他们有理由自信的，这一点已经在之前的台湾市场得到了证明，现在不过是复制到大陆而已，只不过10部电影的配额实在是有些少，而且还是在全球范围之内。

    但是香港电影人发现，虽然每年有200部的港片产量，但是符合条件的却是寥寥无几，说是万里挑一也是不为过的。如果在八十年代，港片是五彩纷呈的，在新浪潮电影人的影响下，不断推陈出新，铸就了港片的辉煌，但是随着近些年的急功近利，港片留给世界的印象越来越单一，固化。

    在古装武侠片和无厘头逐渐被观众抛弃之后，仿佛也就剩下来江湖片和赌片，不是暴力就是赌博的，自然是不符合中影公司要求的。截至目前，大概率仅有《醉拳2》有望进入这个名单，既有传统功夫，又不乏家国情怀。

    香港电影人于是纷纷抱怨中影公司的苛刻，却也不想想，当初台湾同样严苛，自由总会甚至以意识形态相威胁，而香港制片商依然趋之若鹜，说到底，大陆还未展示出在电影票房上的潜力。

    陈强原本有意力推《赌神2》的，未能如愿之后，东方影业也就只剩下徐可的《蜀山》了。

    “台湾开放了好莱坞电影的拷贝，形势对于港片越来越不利了。”

    期初台湾为保护电影业的发展，台湾的新闻局规定每部好莱坞电影只能进8个拷贝，但是台湾电影又不卖座，电影院总不能都空着吧，于是片商纷纷北上香港购片，在一定程度上促使港片在台湾大行其道。

    现在随着台湾片商与香港电影从业协会的冲突，新闻局应台湾片商的要求，将好莱坞电影的拷贝由原先的8个，一口气放开到100多个。此消而彼涨，即便是与台湾片商共释前嫌，港片将依旧如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那样，自进入九十年代以来，随着好莱坞电影影响力的迅速增加，而不断退缩，失守台湾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优秀的电影从来不缺乏市场，否则的话，就是机会摆在面前，也抓不住。”蔡致良点到即止，毕竟还是因为港片整体质量的下滑，尤其在好莱坞电影在全球高歌猛进的形势下，越发显得弱势，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你这次同广电部的周局长谈的怎么样？”

    “不仅是周局长，王部长对于东方影业加入香港影业协会表示欢迎和支持……”陈强随即说了此次拜会广电部的经过，也见到了中影公司的吴孟晨，后者是引进片的支持者和操盘者。

    “制片的问题，等我回港之后再讨论。”蔡致良说道：“香港影业协会需要重点关注，你要尽力争取下一任协会主席，再不济，也要成为副主席，尽快建立完善的香港影片登记注册，认证和发证制度，确保香港电影的健康有序发展。”

    香港影业协会期初只是一个有电影发行商组成民间社团，远不及嘉禾，金公主，德宝的影响力，但是因新电检草案问题而促成香港电影分级制度而受到关注，去年更是成为国家版权局指定的香港电影作品版权认证机构。

    因香港现在并未回归，所以并没有什么作用，有分量的香港电影从业人员也不当回事，但是东方影业就不同了，必须正视这样的现实，一旦香港回归，香港影业协会就是一个权威机构。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东方影业已经开始为三年之后的回归做准备，那么加入香港影业协会，并攫取一定的影响力和权力，就是势在必行的。这也是各取所需的事情，东方影业固然需要这个平台，而香港影业协会也需要借助东方影业的影响力，否则，一切都只能是空中楼阁。

    在未来三年的时间内，东方影业必须能够确保在香港影业协会分蛋糕的时候，能够分的其中最大的一块。

    “那中影公司引进电影的事？”陈强问道。

    “这事急不来，还是需从制片入手。”蔡致良说道：“你现在盯住两部电影，一部是徐可的《蜀山》，另一部就是明年的《最佳拍档》，电影拍的积极正面一些，也没有什么坏处，即便是拿到台湾市场，也能在审查环节减少很多麻烦。”

    “您放心。”陈强笑道：“当初港片能够让台湾的观众满意，现在也一定能够让大陆的观众满意。”

    “港片应该庆幸，又多了一个出口市场。”蔡致良说道：“所以接下来，东方影业不仅要规范拍片，还需要借助香港影业协会，在10部全球优秀电影之外，再推动广电部和中影公司引进至少5部港片，或者推动两地合拍片，以加强两地电影工作者的交流与合作。”

    “我会跟黎女士，马先生谈。”陈强点头，道：“这将有助于扩展香港电影协会的影响力。”

    同时，东方影业作为香港最大的制片公司，也将受益匪浅。

    说完影业协会，蔡致良问道：“新马泰院线建的如何了？”

    九十年代以来，尤其是同安乐院线分手之后，东方院线加快了在新加坡，马来西亚和泰国的影院建设，无论是处于东方影业电影发行的考虑，还是新马泰地区经济快速增长之下，电影市场的繁荣。

    “截止目前为止，已经开业的和正在建设的，共计53家影院。”陈强道：“以此为基础，预计新马泰地区东方院线的影院数量将达到90家左右。”

    “足够了。”蔡致良点点头，说道：“以后再慢慢拓展吧。”

    这已经有些超出蔡致良的预计了，随着好莱坞电影在新马泰地区不断侵蚀港片的生存空间，这条院线完全可以保证当前东方影业在新马泰地区映片的需要。未来是不用着急的，等到1997年之后，随着金融危机的爆发，才是东方院线大举扩张的时候。

    “东方影业也相继在新马泰地区建立影视公司，制作和发行符合三国观众预期的电影。”陈强继续说着东方影业未来的发展计划。

    除了院线的建设，港片也需要进行适当的本地化，以重新赢得新马泰地区的观众，犹如七十年代末期一般，进而重现港片的辉煌，至少是东方影业的辉煌。

    陈强还未离开，蔡致良就见到了米高梅的加西亚，同样是为了中国大陆市场而来。好莱坞对于这个十亿人口规模的市场，一直垂涎三尺，只是不得其门而入。即便是没有此次广电部引进10部电影的计划，好莱坞也已经开始游说美国政府，将开放电影市场加入中美知识产权谈判和中国加入to的中美谈判中。

    在中影公司宣布引入10部电影之后，华纳兄弟的动作最快，《亡命天涯》已经确定于11月上映，而米高梅也希望将《真实的谎言》推向中国市场，还有已经杀青的《小鬼当家3》，虽然小鬼已经不能在称之为小鬼，但是只要观众喜欢，又有什么关系呢。

    “蔡先生，您有什么建议吗？”加西亚郑重地问了一句，毕竟对于这个东方市场，蔡致良应该更了解。

    “我只有一个建议，那就是将《真实的谎言》安排在春节期间。”这是一个尚未被开发的黄金档期，蔡致良问道：“你知道中国人春节吗？”

    “了解一些，有舞龙表演。”加西亚点点头，因为蔡致良的缘故，对中国还是做过一些功课的。

    “那就是了。”

    对于米高梅后期的运作，也不需要蔡致良插手，加西亚早已经联系好了中影公司。

    “票房分成实在是太低了，如果能提高一些就好了。”加西亚说起中影的分成。

    “那不是米高梅一家公司能够决定的，所以就不要讨人嫌了。”人总是不知足的，但终究是为了米高梅的利益着想，蔡致良也就提醒了一句。

    加西亚就没有在多说什么，这只能是中美谈判的“衍生品”，非好莱坞公司所能驱动的。

    葛瑞德和许如琛很快也自山东抵京，蔡致良视察京津地区的投资之后，此行也就基本结束了。不过，在与马来西亚中华工商联合会的黄文斌，林德源会面之后，蔡致良的行程也被泄露出去。

    作为新晋的世界首富，自然得到更多的关注，以致于归程不得不推迟两天。

    东方广场已经于去年开始，由东方海外和长实合力开发，蔡致良觉得有必要在这里兴建一座丽晶酒店，遂在与周女士沟通之后，通知伯恩斯来京一趟，落实他的想法，毕竟每次入住香格里拉酒店，总归不是很方便。

    除此之外，蔡致良应邀去了一趟人民大会堂，表示了对当前经济发展的正面看法，也正如郭糖王所预测的，果然聊到《旷世伟业》的事情，只是这次蔡致良没有当预言家，而是简单说了下大宇模式的弊端。倒是在告辞之际，提及了蔡致良在大陆的投资，于是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毕竟相较于中策现象，金河投资才是做正事的。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可能费劲半天也没有理想的结果，却在不经意间，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