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看着张子英如今的样子，不知为何，有种悲从心起的感觉。

    他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也见多了生死，可如今，心中却是感概万千。

    “你这命硬的很，阎王也不见得会收。”

    顾安看着张子英，轻声嘀咕了一句。

    张子英听后笑了笑，那满是皱纹的苍老面孔却露出少年一般的笑容：“好怀念当初啊，当时师兄也是这么从容淡定呢，仿佛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师兄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还记得阴河那里，天师都说没有办法，可是后来，即使我不在旁边相助，师兄还是解决掉了呢，起码阴河没有爆发，没有为祸人间……”

    顾安笑了笑，摇摇头：“别往我脸上贴金了，阴河没有爆发，最大的功劳是秀秀，她抢在阴河爆发之前，舍生取义……才致使阴河没有成功成型，无法借用阴体搅动风云……”

    张子英默默听着，先是看了顾安身后的韩秀秀一眼，然后又朝着顾安一笑：“可师兄能得到秀秀姑娘的心，所以，师兄的功劳还是很大的……”

    顾安听到这，忍不住笑了，这张子英的马屁功夫，就像少年时那样，可从未减少过，不由得笑骂：“你这老家伙……”

    张子英也哈哈笑着，苍老的面容露出灿烂的笑容，就像一个老顽童。

    过了许久，笑容才渐渐收敛，眼里闪过一丝悲伤：“是啊，我都成了老家伙了，师兄还是这么年轻……”

    顾安又一次沉默，张子英不止一次说过这句话了，听得出来，遇到故人时，这种差距确实会让人心生感叹。

    不过，张子英显然不是在感叹顾安的容颜永驻，而是叹道：“可惜我已经老矣，时日不多，不能在陪着师兄作战了。”

    “师兄啊……对不起，从未好好陪着你一起对付这些妖魔鬼怪过……是子英无用……”

    顾安轻轻发出叹息，随后只能选择安慰：“情况还没到最糟糕的那一步，我会找到办法的，就算不能让你长生不死，可起码，也能带着你，出去看看……”

    出去看看？

    张子英听到这话，一双老眼冒出精光，带着些许期待：“真的能出去看看吗……也不知道这些年，外面变成什么样子了，还有龙虎山，还在吗……”

    说到龙虎山时，张子英的语气变得有些吞吞吐吐，神色间充满了担忧，他之前最近去过龙虎山时，已经感觉到不对劲，好像有什么诡异在作祟。

    现在，他不能肯定，有着诡异作祟的龙虎山，是否还能完好的存在着。

    顾安看透了张子英的心思，微微一笑：“龙虎山传承千年，一直就是诛邪斩妖的鼻祖，它若不在，这天底下还有谁能站出来除魔卫道。”

    明知这只是好听的奉承之言，可张子英听了后还是笑的很开心，像个孩子一样，整个腰都微微躬下。

    他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常年待在这里，孤独已经是习惯，已经开始尝试去享受。

    但顾安也没有选择隐瞒实情，继续道：“不过我上次去龙虎山时，发现所有人，都被一张诡异照片给蒙蔽了双眼……嗯，算是一种鬼打墙的能力。”

    “这个照片很厉害，欺骗了龙虎山上下很久很久……”

    “虽然我已经将照片带走，可是依然没有能改变里面的局面……”

    张子英认真听着，表情也严肃起来，最后轻轻一叹：“想我龙虎山，当年也算天下诛邪魁首……如今居然被一只诡异蒙眼，真是可笑……”

    顾安摇摇头：“也不能怪现在的弟子不争气，主要是龙虎山这些年的密宗和书册，全部消失不见了，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只能猜测后面应该有一只大手在操控着什么。”

    张子英眉头一皱：“密宗和书册都消失不见了……？”

    “怪不得，这传承若是断了，后面的弟子怎么可能变得厉害起来……那师兄，其他门派呢？”

    顾安道：“都一样，和龙虎山的情况差不多，就算没有被鬼蒙眼，但是传承都断了，甚至很多门派还不如现在的龙虎山，即使龙虎山弟子被鬼蒙眼了，可一些弟子实力还在……”

    张子英点点头：“那应该就是像师兄所说的那样，背后有人在操控着一切，这断了门派传承，在让他们去对付那些诡异，难上加难。”

    顾安点头：“嗯，不过有一点比较奇怪，就是当年各门各派兴盛之时，天下到处都有诡异作乱，而这些门派传承断掉的那些年，诡异作乱的情况反而是最少的，整个天下都很安宁，诡异甚至一度成为人们口中的编故事……”

    张子英听着这事，觉得有趣：“难道师兄觉得这是各门各派和诡异之间的交易？用毁掉自家门派秘籍这个办法来换取一时的和平？”

    顾安笑着摇摇头：“不可能，各门各派可没这么傻，就算真的这么傻，诡异也不会相信，它们肯定觉得这各门各派留了后手，明面上骗它们。”

    张子英点头：“那师兄觉得会有其他原因吗？”

    顾安继续摇头：“我只能猜测这里面应该有什么历史是我们不知晓的，我寻思着你是龙虎山的弟子，或许你知道些什么。”

    张子英轻轻一叹：“若是以前，我知道的肯定比师兄多，但是现在在这里，我被困太久，无法给师兄到帮助。”

    顾安也不在纠结这个话题，转而道：“这十一层后面的楼层你去过吗？”

    张子英一愣：“师兄，这栋楼一共就十一层，我现在就在第十一层，已经到顶了，哪来的往后？”

    顾安有些诧异：“怎么可能？这小区建成之时就有十八层，目前在第十一层，后面肯定还有。”

    张子英瞪大着眼，看着顾安：“师兄，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几十年岁月都过去了，没有谁会比我更熟悉楼里的一切，若真是有，我早就去过了……”

    张子英神色很真诚，不像是在说谎。

    可是，顾安也确定，幸福一家人小区刚刚建成时是有在当地备案的，明明确确写着十八层，而且自己在外面观看时，这栋小区也确实是十八层。

    顾安一肚子疑惑，立刻在这大厅四周探查起来。

    可是他里里外外翻看了一遍，也没有找到通往十二层的路。

    张子英道：“师兄，别找了，我又岂会骗你……真的没有。”

    顾安继续查看，等确实找不到去十二层的路口后，他只好放弃，然后看向张子英，问道：“你说当初小区建成时，你在外面也看到了，那时候，你看到的是几层？”

    张子英不假思索，直接道：“十一层。”

    顾安默然无语，这小区一开始建立的就是十八层，不存在一开始只建了十一层，然后等张子英进来后又添加了层数。

    可是，张子英的神情表明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必要说谎。

    顾安沉思起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最后，他只能怀疑张子英的记忆或许出了点问题。

    正如他之前说得那样，他三魂分散，去了两魂，可能记忆就在这里面丢失了？

    想到这，顾安也没有隐瞒，立刻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张子英听着也是一愣，他有些难以接受，还道：“师兄，若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那我怎么会记住我们之间的每件事？还有师门的事情，和这小区的情况，每件我都是记得清清楚楚，没有遗忘一件……”

    顾安立刻想到很有利的证据，道：“你没发现一个问题吗？姜强呢？它去哪里了？”

    姜强？

    张子英一愣，下意识左右看了看，然后自言自语道：“刚刚还看到的，就在你进来之前……”

    顾安一脸严肃：“我是从第十层一路追赶上来的，姜强若是返回，是逃脱不了我的追踪的，而你也说了，到了这里后，姜强就消失了，其实，它不是消失了，而是去了第十二层！”

    张子英大惊，他觉得顾安的话分析的很有道理：“真的还有其他楼层？可为何我一点记忆都没有？”

    顾安想了想，道：“你也说了，姜强获得了你身上一道魂的能力，我怀疑，这道丢失的魂里面就有关于其他楼层的记忆，所以，姜强有这段记忆，可以去其他楼层，而你丢失了这段记忆，因此一直觉得这里只有十一层。”

    张子英再次沉思起来，结合顾安的推测，他也开始觉得顾安的话越来越有道理，最后忍不住点头：“师兄，你这么一说，我再想想，可能还真是如此……”

    “既然你说在外面有种种证据能表面这栋小区一共有十八层，而且姜强也确实消失在这里，那我也相信你说得是对的，我确实丢失了这段记忆……”

    “就是不知道这段记忆是我无意中丢失的，还是这栋小区诡异搞的鬼，不想我追查下去……”

    顾安：“这栋小区肯定有问题，不想你追查下去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当年你可是一直盯着这块地，每年一次的往返探查，小区里若真是有诡异，恐怕已经注意到你了。”

    “另外，你当年触碰的铁剑，其实也算是你的护身符，因为某种气息或者规则，让铁剑保住了你的性命，即使你如今丢掉了另外两魂，它也取不了你的命……”

    “甚至，因为这些原因，我现在在想，师弟，或许，这楼里的那些东西，是在静静等着你死去，只要你一死，它们就敢出来了……”

    顾安眼神凌厉，这个时候，他脑海从未如此清醒过。

    他感觉，这楼里的存在，和那阴河底下，阴门背后的存在有点相识，总会受制于某种约束，无法直接出来。

    在韩家村，约束是韩秀秀，需要这个极阴之体的配合，而在这里，很明显，正是张子英，一个散了三魂的人。

    在更多其他的，也都只是猜测，顾安也说不准。

    张子英用心听完顾安的话，他沉思了一会，然后点点头，老眼微眯，脸上多出了一点笑意：“师兄，记得当时韩家村时，我还在想，秀姑娘一个姑娘家的，却要承受那么多，而我身为男人，每天喊着顶天立地，却到头来，什么也没有帮到……”

    “那时候，我第二次返回韩家村时，只能绝望的站在村外，看着那层阻拦的结界，心里前所未有的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无用……”

    “现在，听了你的这些话，我感觉自己很开心，因为，我起码是个有用的人了，当年秀姑娘能舍生取义，我张子英今天同样也可以做到。”

    张子英现在虽然已经垂垂老矣，可是说话时语气却极为坚定，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顾安刚才还没有太大的感觉，现在才发现，原来当年的事情，已经成了张子英的心魔……

    对此，顾安只能安慰一句：“师弟，别想那么多，当年的事情错不在你，而是我，是我没有提前想好各种意外，我当时一腔热血，觉得自己可以轻松解决掉所有的意外，可谁想最后会成了这般样子……”

    “如今，楼里的事情你不要多想，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带你出去，出外面看看，而这些诡异，我觉得它们反而成了你的约束，其实，不管你在不在，它们都没那么容易离开这里。”

    “不说这小区的约束，就算外面，那个后来建起的废弃游乐场，里面也同样有着恐怖的存在，它们和小区里的诡异相互对抗，其实，这些年，你不用活的那么累……这本就不是你的错，你从未错过……”

    张子英呆滞的听着顾安说完话，他没想到，小区旁边后来居然又建起了一个游乐场，而且听师兄话里的意思，如今那游乐场也是诡异横生……

    这当年荒无人烟的地方，没想到现在居然接二连三的有新的建筑在这里建造起来，还真是世事无常……

    早知如此，他当年就应该留下警示。

    不过一想到人心，皆是为财而死，这种事就算说出来，怕是也没几个人会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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