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裹腹吃饱是第一目标，也没人讲究什么营养摄入全不全面的，只是吃得太寡淡了总想甜甜嘴，所以一碗白糖水都能成为待客的好东西。

    但糖要糖票，带有甜味的水果在村民们的眼中就成为糖的替代品。

    果树是副业，不经报批是不允许大规模种植的，但是山里散落野生着的那些果树也没人讨嫌要求一定要砍掉。

    为免争执，村里把山脚下长得比较集中的果树都纳入了集体管理，到成熟期后安排人手统一采摘后分配。而村里头用地宽松的人家，也会在院里或屋头随手种上一棵。

    若是夏秋季，水果并不怎么缺。按照规定是一家只能种一棵，但有相熟的人家会约定种不同的品种，还会考虑到成熟期等因素，到时各家换着吃，就能大半年都能吃到果子了。

    但眼下时值冬春交接，几乎所有水果的成熟季节都过去了，这时候能吃到酸酸甜甜的金桔，还是很让人稀罕的。

    李小弟都等不及洗，拿起两颗就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含含糊糊地问林蓁：“二姐，这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林蓁竖食指于唇前，故作神秘：“嘘。”

    李小弟就冲她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百岭山的山脚下不只有一个大坡村，围绕着这座山分布着好几个村子，基本上每个村子在山脚的活动范围已经约定成俗，悄摸摸越界不是不可以，但要是被发现就会起纠纷了。

    一看到林蓁表示“不能说”，他马上就脑补到这些金桔是她悄悄摸到邻村的地界弄到的了。

    那确实不能说的。

    冬菇也大丰收。

    李小弟已经不去问怎么来的了，反正在他看来，管她在哪里找到的，能弄回家这么多，就是林蓁的本领。

    他开始对她另眼相看，以前见到原主干活爱搭不理的，现在围着她转，不管她做什么都想搭把手。

    一背篓冬菇有十几斤，自然不能一顿吃完，林蓁只挑个大肉厚的取了两斤多出来让便宜弟弟清洗，剩下的她找了个大簸箕倒进去，均匀摊开了放到一旁。

    等饭后或是明早腾出时间了，就把伞柄沾了腐土的根部剪掉，在阳光下晒几天就成了香味更加浓郁的干货香菇了。虽然没有鲜冬菇口感嫩滑、肉质细腻，但是用来焖煮肉类，能充分吸收肉香再加上本身的鲜香，醇厚的滋味堪称一绝。

    李小弟这一次的动作很快：“二姐，好啦！”

    林蓁故技重施又想像往常那样把他打发进厨房去烧火煮饭，他却非要上手帮忙。她只好把砧板端进了厨房，让他负责用剪刀把菇伞的柄齐根剪掉，她则是在剪好的每朵冬菇伞底那面切十字花刀。

    烧开水放进去汆一下，捞出来稍晾后用力抓握着冬菇，把水分尽量挤掉，这样可以让冬菇在烹煮时吸收更多的料汁，让味道更丰腴。

    备料功夫全部准备完毕，添柴烧锅，林蓁刚拿起勺子挖了油准备往铁锅里放，张大丫等人就回来了。

    都怪常建城堵路浪费了时间，否则这会应该已经可以起锅了。

    这一次用的油很少，所以见到张大丫一个箭步冲进厨房时林蓁脸色坦然得很，仿佛没看到她盯着油坛和铁锅查看的动作似的，眼都没眨地放了三分之一勺猪油进锅里融开，然后投入姜片爆香，倒香菇，开始动作利索地翻炒。

    炒到冬菇变软，依次加入蚝油、少许农家豉油，翻炒数下让调料均匀包裹住香菇，然后加入半碗热水，大火烧开后转小火焖煮。

    片刻后冬菇熟透，揭盖放盐炒匀，再加入小半碗调好的水淀粉勾芡，大火收汁后起锅。

    汤汁浓稠、色泽晶亮的冬菇装了满满一大盆，看着像某种深色调的宝石，高雅地散发着诱人的浓香。

    林蓁还十分有闲情逸致地用烫熟的菜心围着盆边摆了个盘。

    洗了手被香味吸引进来的李三妹看得直翻白眼，不过林蓁没有理会她。

    因为李小弟在旁边直夸好看呢，她有免死金牌，不怕有人到张大丫面前挑拨，嘿嘿。

    再来个快手的蒜蓉拌绿豆芽，齐活。

    饭也在这时候刚刚好煮熟。

    一家人围坐于饭桌边，李小弟第一个伸筷子，夹了尖尖上个头虽然不是最大、但肉质最为肥厚的一个，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

    充分吸收了蚝油的菇身饱满多汁，肉质嫩滑、滋味津甜，蚝香十足。

    “真好吃！真好吃！”李小弟吃得摇头晃脑，冲林蓁直竖大拇指，“二姐，你果然没骗人，蘑菇真的能做得比肉好吃啊……”

    “等等！”众人刚夹起第一筷子，就听李小弟忽然暴喝一声，皆被吓得手上忍不住一颤。好在冬菇上挂着汤汁，让他们在夹的时候都下意识端着碗去接着，否则被筷子无意识松开的冬菇就不是摔到碗里，而是掉在桌上了。

    “阿妈，你怎么不把这冬菇给大家分一分？”李小弟无视众人谴责的目光，只笑眯眯地看着张大丫。

    张大丫迟疑了一下，往常家里的确是有吃好东西时由她给每个人先分配好份量的习惯，但是这冬菇煮了这么多……如果不是看还有一大簸箕，她都想骂朵丫那个死丫头大手大脚了……所以有分的必要吗？

    “有啊！”李小弟坚决用力地点头，他意有所指地看已经夹了第二筷子的李大弟一眼，“昨天我哥可是说了，他要把今天分给他的冬菇分我一半！”

    林蓁微微一笑。

    李大弟的动作顿住了。

    他看了李三妹一眼，对方接收到他的眼色，伸筷子夹了一个冬菇放到张大丫的碗里：“这么大一盆子，分到碗里不是把饭都盖住了吗那还怎么吃？”他们家可没有这么多盘子给每人配一个。

    但是李小弟摇着手指，笑得胸有成竹：“这个好办，我洗冬菇的时候已经数过了，一共有49个。快快，阿妈快给分分，不然都凉了。”

    张大丫想起来昨天就这个事她还答应给小儿子作证的，行呗，分就分。她虽然不怎么认字，但是常年算工分以及在家里分配口粮，算数还是很好的，在心里略一思忖就有了答案：“三个男丁每人十个，我七个，朵丫和好丫各六个。”

    林蓁又笑了。

    你看，冬菇是她从山里采回来的，就算这个功劳跟李三妹下地拿工分两相抵销了，但菜总是她烧好的吧？然后她却和坐等着吃饭的李三妹所能分到的份量一样。

    这还是表面一碗水端平的情况，要是放到以往原主还在时，张大丫的分配方案应该是这样的：三个男人的份量不变，剩下的十九个，她八个，李三妹六个，原主五个。然后张大丫会从她自己的份量里再给李三妹一两个……

    张大丫的偏心能到这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