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其他人听得很清楚，袁厂长这番话完全针对的是王副厂长，因为迄今为止的几次工艺改造，除了老夏最初有不同意见，老王每次都会找出一大堆不予配合的理由，即使工艺改造已经取得了理想的结果，他仍然顽固地坚持己见，要不是袁厂长力挺，方翰民的工作根本无法开展。

    一直以来，老王对工艺改造和技术进步抱着极大的抵触情绪，却大言不惭地自诩他可以推动红星制药厂的技术进步，但是他忘了，他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给袁厂长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无论他如何信誓旦旦，也难以得到老袁的信任，一个口是心非的投机者，怎么可能受到重用？

    另一方面，袁厂长十分清楚，除了方翰民，全厂其他任何人都不具备推动红星制药厂科技进步的能力，一旦老王接任厂长职务，方翰民必然受到打压和排挤，在没有方翰民        主导的情况下，老王说他照样可以推动科技进步，完全是一句空话。

    王副厂长当然知道老袁在故意敲打他，但他并没有打算就此认输，反而厚颜无耻地要求给他一试身手的机会，袁厂长对此弃之以鼻，“事关红星制药厂的未来，成功的先例就摆在面前，上级部门不会再给任何人试错的机会，你的这种要求，属于异想天开，我劝你趁早放弃幻想！”

    本来想给老王留些面子，但他毫无自知之明，妄图凭借自己的资历胡搅蛮缠，袁厂长不得不让他断了念想。

    不过，这番话让老王的情绪变得异常消极，他想来个破罐破摔，“既然如此，还要我们这些老家伙干什么？你干脆把我们全都赶出厂级领导班子算了！”

    这是明目张胆的要挟，袁厂长当然不吃这一套，他先看了老王一眼，再用目光扫视了一圈，“哦，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班子其他成员的共同愿望？”

    僵到这个份上，会议室变得鸦雀无声，仿佛空气都凝固了。见没有人说话，老袁神情淡漠地说：“不管是某个人的想法，还是大家的共同愿望，如果真的不想在红星制药厂领导班子工作，我可以请求上级部门成全大家。”

    此言一出，除了老王，其他几位班子成员纷纷表态，“我们没有这种想法，完全支持上级部门的人事安排。”

    市局人事处的蓝处长刚宣读了人事任免决定，老袁已经被任命为市工业局局长，春节后就将上任。总工程师老夏和分管基建后勤的老周，以及财务副厂长老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于他们这些副手而言，如果跟上级部门对着干，只需老袁一句话，就可以免去他们的职务。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管谁当一把手，老夏等人都是红星制药厂领导班子成员，属于名正言顺的厂级领导，如果因为方翰民资历浅，而公开反对上级部门的人事安排，要是彻底激怒了老袁，导致最终被他免职，那就太不值得了！所以，他们急忙表明自己的观点。

    这样的局面多少有点出乎王副厂长预料，他理解分管基建后勤的周副厂长和财务副厂长老梁，因为这两人在平时就跟他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但老王对总工程师老夏的行为感到困惑，也许两人分管业务有交集的原因，长期以来，他们两人配合默契，就连在对待方翰民的问题上，也有许多相同的看法。

    但老夏毕竟是个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虽然他也从内心瞧不起方翰民的资历，认为方翰民没有当厂长的资格，可是，他也怀疑王副厂长是否具有推动全厂科技进步的愿望和能力。

    另外，老夏尚有自知之明，他觉得自己靠吃老本，坐在红星制药厂总工程师这个位置，享受着副厂长的待遇，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何乐不为呢？为啥要因为方翰民的事而激怒袁厂长，让自己利益受损？

    听见老夏等人表明了态度，袁厂长的目光转向老王，“你呢？王副厂长有什么打算？如果觉得待在红星制药厂受委屈，我可以向上级部门提出申请，把你调去其他单位。当然，也是任副职。”老袁故意强调了一句。

    作为班子成员，老王当然知道在市工业局所属企业中，红星制药厂是经济效益最好的单位，职工奖金是其他企业的两倍，即使单从经济利益权衡，老王也不愿意调离红星制药厂。

    另外，到其他单位当副职，不仅业务生疏，而且人生地不熟，光是熟悉环境和建立新的人际关系，就需要很长时间。比较而言，在红星制药厂当副手，工作上没有任何压力，浑身轻松，还有更多的经济收益，老王再犯浑，他也会算这笔账。

    袁厂长指名道姓的逼问，让老王有些挂不住了，“我是红星制药厂元老，对这个单位有很深的感情，凭啥让我离开这里？即使憋屈，我也要在红星制药厂待下去！”

    “很好！没人让你离开这里。既然对红星制药厂感情很深，看来你也希望这个单位越来越好，如此说来，咱们的愿望是一致的，那你应该大力支持上级部门对红星制药厂做出的人事安排。”

    老袁试图弥合双方的分歧，王副厂长却不买账，“我当然希望红星制药厂越来越好，但对于这种不合常理的人事安排，永远也得不到我的支持！”

    袁厂长的耐心已经耗尽，他有些不耐烦了，“既不愿意离开红星制药厂，又不支持上级部门的人事安排，那你究竟想怎么样呢？”

    老王倔强地歪着脖子，一言不发，场面再度出现僵局。

    袁厂长无视老王的存在，直接把他晾到一边，“情况大家都看到了，但上级部门的决定不可更改。咱们往下进行吧，接下来请翰民同志讲话。”

    会议室刚才的气氛对方翰民是一种煎熬，老王等人说的有些话根本不顾他的感受，方翰民又不能辩驳，所以，他干脆来个充耳不闻，尽管身处会议现场，他的思绪早已回到技术中心实验室，老王等人后来说的那些话，在方翰民头脑里没有留下任何印象。

    听见袁厂长让他讲话，方翰民愣住了，“我讲话？讲什么？”

    “对呀，蓝处长刚宣读了人事任免决定，上级部门任命你为新一任红星制药厂厂长，当着班子成员，就算跟大家打个招呼吧，至于工作打算和目标什么的，因为没有提前让你准备，今天就不在这里讲了，以后抽时间再说吧。”

    如果是技术方面的问题，无需提前准备，方翰民可以信手拈来，滔滔不绝地讲上个小时，但第一次以厂长身份讲话，加之刚才走神，又事发突然，难免有点卡壳。

    方翰民毕竟智商够高，反应极快，简单梳理一下思绪后，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承蒙上级部门关爱，把我推到这个位置，翰民深感资历尚浅，学识不够，甚为惶恐。但是，作为下级机构，在座的所有人都无法更改上级部门的决定，我只好硬着头皮接受这项安排，今后愿跟大家一道，以身作则，励精图治，负重前行，尽最大努力不辜负上级领导的期望。”

    寥寥数语，包含了两层意思。首先，方翰民想告诉在座的某些人，人事任免已成事实，应该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另外，他也向同事们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方翰民话还没说完，王副厂长霍地站起来，拂袖而去。对于一个颇有资历的老领导而言，老王这种缺乏风度的举止，只能让人瞧不起，袁厂长和方翰民都对他的无礼行为视而不见。

    老袁认为方翰民的讲话言简意赅，把要表达的意思都表达清楚了，他希望在座的同僚支持新厂长的工作，努力开创红星制药厂的美好未来。......

    在随后的工作交接过程中，袁厂长跟方翰民共同召集了三次厂级领导班子会议，第一次和第二次会议，王副厂长都向厂办请假了，第三次会议是下午召开的，正式开会时，老王既没请假也没到场，“他今天上午上班了吗？”老袁问厂办主任。

    “上班了，上午十点多我去他办公室通知他开会，见到他了。”

    “他请假了吗？”

    “没、没有，当时他没说，后来也没接到他请假的电话。”

    “你再去他办公室看他在不在，如果他在办公室，再次通知他来开会，就说我们都在等他。要是他不在，也要搞清楚他究竟干什么去了，跟谁打过招呼？”袁厂长对老王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几分钟后，厂办主任回到会议室向老袁禀报：“王厂长在他办公室，他让我帮他请个假。”

    袁厂长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不行，今天的会议很重要，他必须出席，你再回去告诉他，如果他不出席，我们会一直等他。”

    过了一会儿，老王跟厂办主任一前一后走进会议室，他阴沉着脸，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没好气地问：“什么会议这么重要？非要我参加！”

    老袁也不再那么客气，“不管什么会议，你是红星制药厂领导班子成员，如果不是卧床不起，就有出席会议的义务，因为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领导班子成员有什么用？啥事不是你决定的？我们这些副手只不过是聋子的耳朵摆设！”

    谁都听的出来，老王还在继续生气，但袁厂长不能任其没完没了地宣泄情绪，“听你这意思，当副手让你感到很憋屈，我想知道的是，这个副手你还愿意继续当下去吗？如果觉得权力太小，你可以辞去这个职务嘛。”

    一听让他辞职，老王马上就急了，“我又没犯错误，凭什么让我辞去副厂长职务？你想赶尽杀绝吗？告诉你，我偏不辞职，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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