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时节，合家团圆，本来是很欢欣的一天，却成了这一年里最糟糕的几天。

    翻了年的第二天，他们前往徐清灿的住所替他收拾遗物，他的房间里喷漆喷满了“对不起”，字迹歪歪扭扭，能看出主人当时的痛苦模样。

    他们谁也不知道在对不起谁，谁也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收拾着东西。

    “师父，这些东西我们应该如何处理啊？”

    许奔奔收了很多稀奇的小玩意，每一个都贴着不同的名字，“赠苏蔓”，“赠梅如”，“赠许境开”，“赠周茜”，连周寻他们也有属于自己的礼物，他攒了很久，准备在那一天一起送给他们当作新年礼物的。

    他们接过属于自己的礼物，几日未有人进门，已经有些落灰。

    有狼骨做的梳子，有钢笔，还有玉。

    许奔奔捏着那块玉，眼中泪光闪烁：“嘿，你说怪不得我们能成为好兄弟呢，结果我们连送对方的东西一模一样。”

    只是许奔奔送的那块玉碎在了现场，他只捡回了那根红绳，他笨拙地将红绳穿进徐清灿的那块玉里，在手心里捂热了那块玉，“这样我们的礼物就合二为一了。”

    苏蔓的礼物里还有一张照片，是他俩在雪天里的那些拍立得，徐清灿仔仔细细地收了起来，他在背后的还写了一行字——

    亲爱的朋友，希望你一生无忧，不受苦楚，祝我们友谊长存。

    所有的礼物是徐清灿在漫长的旅途中，挑选而出的温柔，每一份礼物都倾注着他的柔情，只是等不到他亲自送出来，而他们也无法回报他的温柔。

    他们只这一缕缕的冬风，能将他们的思念吹到远方的徐清灿那。

    他们都是不是归人，是他短短的二十几年里的旅人。

    一个夜里，在周寻推掉所有社交的夜里，徐清灿离开的第七天，他听到外面有响动，而他身畔没有苏蔓的身影，他的心跳得很快，在客厅里发现了苏蔓。

    她站在客厅里无助地哭。

    客厅里堆满了他们从徐清灿家里拿回来的东西。

    她回头望去，泪眼婆娑，“周寻，他不会回来了，一直让你怀疑的徐清灿，他不会回来了。”

    周寻撕心裂肺，突然觉得自己从前和徐清灿吃醋，是多么地可笑。

    她神思游离，她紧紧地被周寻揽住，他试图抓住她最后一丝游魂，“蔓蔓对不起，我为从前的自己道歉，你还有我。”

    苏蔓闭上了眼，在徐清灿受尽各种白眼的时候，他仍为着朋友着想，眼泪不断地往下落。

    “如果可以，我很想回到过去，告诉徐清灿在将来他会有一群很好的伙伴，不要因为眼前的一些事伤害自己。”

    “我也想告诉苏朝阳夫妇，不要去d国，比起那些拍卖会的玩意，他们的女儿更希望看着他们自然老去。”

    她更希望这一年的苏蔓，不用遭遇这么多的痛苦。

    徐清灿始终行走在黑暗之中，而他从未知道，在他不远的旅途中，他的朋友为他点燃长明灯，照亮了他前方的路，照亮了他向往的那片云海。

    从此徐清灿生活在他的云里，他所念想的朋友都在尘世里，他们只需微微仰首，就能看到云里的他。

    很远，但也很近。

    这一日，秦女士的抱怨电话打到了周寻那，周寻正在敲文件，不得开了个免提。

    “你说说你都多少年没有回来过了？从前你在国外，我不怎么说你，如今你在国内，你怎么也不回来看看？”

    “蔓蔓的一个朋友过世了，她心情不好，我陪着她在家。”

    秦婉在那头停了一瞬，“这丫头是不是和太岁相冲，好端端的在这个时候克没了自己的朋友。”

    她甚至没关心苏蔓此时的心理状态，新的一年依然尖酸刻薄。

    周寻忍无可忍，关了免提，“秦女士，如果你依然不知道怎么尊重她的话，那我们今后的关系也止步于此。”

    “周寻，是谁把你拉扯到这么大的？你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秦婉气既，“原本我也就瞧不上她，离过婚，生不了孩子，现在还克死了朋友，这样的女人我能同意你们在一起？你自己找个时间回来，你李叔叔的女儿回国了，有时间见见。”

    “我不会见，并且，我今年会向苏蔓求婚，你要是执意不同意，我们的婚礼你也不用参加。”

    “周承涛也不会同意。”

    “那你们都无需参加。”

    苏蔓背靠着墙壁，听着母子俩在春节之时争得面红耳赤，苦涩地勾起唇。

    徐清灿希望她一生喜乐，要有秦婉在此，她恐怕永远都不会喜乐。

    周寻挂断了电话，看到苏蔓，“准备好了？那咱们去找张医生。”

    苏蔓整夜整夜睡不着，闭眼全是徐清灿的样子，她被梦魇压得喘不过气，不得不联系上张医生，找他看看。

    她随意披了件羽绒服，冷风呼呼地往她身上灌，她冷得发抖。

    周寻将围巾围在她身上，旋即拉上了她的手，“许久不出门，怎么变得傻乎乎的？”

    再见阳光，苏蔓揉着酸涩的眼睛，跟在周寻的后头。

    心理咨询室稍微翻修了一下，苏蔓忽然顿住脚，只觉得徐清灿熟悉的一切再慢慢消减。

    这么几天，她都觉得那些记忆已经逐渐泛黄，让她分不清真伪。

    不变的是，中国人都爱热闹，楼下挂着几个大灯笼。

    张医生坐在办公室里，好笑地等待着苏蔓的到来，“你先生真是厉害，竟然能让我从假期里抽身而出，给你看病。”

    他翻找着苏蔓的病例，记得她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偶尔有些心绪不稳定。

    “这次怎么回事？”

    “我睡不着，我一闭上眼全是徐清灿。”

    张医生手一顿，问她：“徐清灿怎么了？”

    “除夕前一天，他跳楼了。”苏蔓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凌迟她的心。

    “他的遗物都堆放在我这里，我每天看着它们，就想到他。”苏蔓扯过纸巾，擦着滑落的眼泪，“我知道他在f国还有个母亲，您有她的联系方式吗，我让她把遗物都拿走。”